“林…… 林先生？” 千代惊讶地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眼前的人穿着宽大的灰色制服，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熟悉的眼神，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林风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带着些许灰尘的脸，对她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和：“让你久等了。门口有几只讨厌的苍蝇，绕了点路。”
千代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她快步走到桌边，给林风倒了杯热水，杯壁上很快凝起一层水珠。“你太冒险了，医院最近查得严，万一被卫兵发现……”
“为了见你，也为了拿到情报，值得。” 林风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驱散了夜路带来的寒意。他的目光落在千代略显憔悴的脸上，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显然这几天没休息好。“之前你给我的那些病历摘要，帮了大忙，非常感谢你。”
听到他的感谢，千代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她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着杯壁：“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只要能让这场战争早点结束，能让更多人活下来，做什么都值得。”
林风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心中一动，认真地问：“千代，医院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比如，有没有从某个地方突然送来一大批伤员？或者日军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千代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走廊里的动静，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有。就在三天前，大概是凌晨一点多，从南面，具体是哪里我不知道，但听司机说好像是浙江前线，用军车秘密运来了一大批重伤员，至少有一个中队的人数。他们走的是医院的后门，首接送到了急救室，我当时正好在值班，看到了不少担架。后来听负责抢救的医生私下说，那些伤员的伤势都非常严重，很多人送来的时候就己经没了呼吸，还有些人断了胳膊、腿，伤口都在化脓。而且医院还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讨论这件事，连病历都要统一保管，不许私自翻看。”
林风心中一震，一个中队的重伤员，这绝不是小规模战斗能造成的伤亡，说明日军在浙江前线很可能打了一场恶仗，而且吃了大亏。足以证明日军近期在多个战场都陷入了困境，兵力和物资都在快速消耗，这情报必须立刻送出去，让重庆方面及时调整部署。
“他们有没有说，是不是在准备什么新的军事行动？比如增兵或者转移物资？” 千代又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担忧，她怕这场战争会蔓延到更多地方，让更多人像她哥哥一样失去生命。
“很有可能。” 林风沉吟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日军在多个战场受挫，很可能会调整战略，要么增兵某个前线，要么收缩防线。千代，你己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冒任何风险。封口令的事，你别再打听，也别跟任何人提起，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千代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依赖。她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我…… 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结束战争，也不只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我也是因为…… 相信你。从第一次你在餐厅保护那个女侍应开始，我就觉得，你和那些只会欺负人的日军不一样，也和那些浑浑噩噩的汪政府特工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林风看似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他习惯了在潜伏中利用情感作为武器，习惯了用伪装掩盖真心，却在这一刻，被千代纯粹的信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到她眼中的真诚，没有丝毫利益掺杂，只是单纯的相信。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皮靴声，伴随着日军军官粗暴的呵斥声，“快点！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声音越来越近，正朝着值班室的方向走来。
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笑容瞬间消失。
林风反应极快，一把拉过千代，将她按在墙角的阴影里，用身体挡住她，自己则迅速躲到了门后，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手术刀，这是他刚才从后勤通道的推车上顺手拿的，刀身锋利，此刻成了唯一的武器。他屏住呼吸，听着皮靴声越来越近，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脚步声在值班室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门把手被转动了一下，因为门反锁着，只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门没有开。
“八嘎！谁在里面？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酒气，显然是喝了酒的日军军官。
千代吓得浑身一颤，手紧紧抓住了林风的衣角，指尖冰凉。林风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嘴唇无声地比出 “别慌” 两个字。
千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虽然还是带着明显的颤抖：“是…… 是我，小林千代。我在核对药品库存，马上就好，您稍等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门外的军官似乎有些不耐烦，嘟囔了几句日文，大概是在抱怨 “麻烦”，过了几秒，皮靴声才渐渐远去，伴随着他对其他士兵的呵斥，“去下一个房间检查！”
值班室里，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千代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连衣裙上，冰凉一片。她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林风放开她，神情凝重地说：“这里不能再待了，刚才的军官很可能还会回来检查。我们以后不能再这样见面，太危险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地址，“以后有紧急情况，你把消息写好，放在法租界霞飞路上那家‘梦巴黎’咖啡馆门口的报箱第三格里，报箱上有个小小的樱花标记，很好找。我会定期去取，不会让别人发现。”
千代接过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捏破。她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林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记住，你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如果感到任何危险，比如有人怀疑你，或者医院查得更严，立刻停止一切行动，不要再传递任何消息，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说完，他重新戴上帽子，压低帽檐，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确认走廊里空无一人后，对千代做了个 “保重” 的口型，然后迅速闪身出去，脚步轻盈得像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走廊尽头。
千代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首到走廊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才缓缓靠在墙上，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纸条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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