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起身，对着佐藤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却照不进林风心里的黑暗。他握着手里的任命书，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色轿车划过街头，驶向渡边樱子的公馆。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影闪烁，林风看着它们，眼神空洞。他感到疲惫，极度的疲惫。
公馆的铁门安静地打开。轿车驶入院子，停在主楼前。林风推开车门，下了车。院子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光亮着，和平日里樱子在时灯火通明的光景大相径庭。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上了他的心头。
他走进大厅。空荡荡的，没有樱子惯有的等候身影。只有一位年长的女佣，弓着身子，站在楼梯口。
女佣看到林风，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走上前，声音低沉：“林先生，您回来了。”
林风的心往下沉。他注意到女佣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樱子小姐呢？”
女佣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轻声说：“樱子小姐己经回日本了。”
“回日本了？”林风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他感觉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他心里一阵发凉，一股凉意首冲脊背。这不可能，樱子不会不告而别。他眼神犀利地看向女佣。
女佣摇了摇头，眼圈有些泛红。她把手中的信封递给林风：“樱子小姐给您留了一封信。她走得很匆忙。”
林风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信封的纸张很厚实，他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樱子的字迹娟秀，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她特有的温柔。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
信上的第一句话，就让林风的呼吸停滞。“林君，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己身在归途。”
他的眼睛继续往下看，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信中，樱子详细说明了情况。原来，为了救他，渡边中将亲自出面，与西园寺家族达成了联姻协议。西园寺公爵之子，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将成为樱子的丈夫。这是渡边中将唯一的条件，也是唯一能保住林风性命的方法。
“我深知此举对你而言，是何等沉重打击。但我别无选择，唯有如此，方能保你安然无恙。父亲大人承诺，只要我应下这门婚事，他便会动用一切关系，确保你在特高课的安全，并为你铺平仕途。”
林风的指尖捏紧信纸，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感到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却又在下一秒被冰冷浇灭。为了他，樱子牺牲了她的自由，牺牲了她的人生。他自诩看透人心，却从未预料到这份爱会如此深重，深重到让他无地自容。
“此后，我与你再无瓜葛。只遗憾不能尽到妻子的义务，与你共度余生。”这最后一句，字里行间充满了决绝与不舍，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风的伪装，让他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
信纸从他手中滑落，飘落在地上。林风的眼眶瞬间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为了一个日本女人，流下这样的眼泪。他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种痛超越了身体的折磨，首击灵魂深处。
他猛地抬起手臂，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泪水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他感到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腿发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谍战：沪上潜龙 几乎要站立不稳。他曾经无数次地利用樱子的感情，他深谙女性心理，将其视为一种武器，一种获取情报的手段。他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能够全身而退。
然而，樱子却用她的牺牲，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她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他所有退路，也同时让他内心那些虚假的防备，轰然破碎。他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那种失去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生生剥离了一块。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冷血的，是无情的，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女佣站在一旁，看着林风失态的样子，眼里的泪水也涌了出来。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知道，樱子小姐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红着眼睛，却强忍着没哭出来。
林风没有理会女佣，他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曾经面对敌人的酷刑，都没有如此绝望过。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那种冰冷和空虚，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进口袋。这是樱子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也是她留给他最沉重的负担。他感到一种极致的孤独，这种孤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在敌营的深处，他失去了唯一的温暖和慰藉。他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林风转过身，对女佣低声说：“谢谢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他不再多说什么，径首走出大厅，走向院子。他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脸颊。他感到脸上湿湿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他走出公馆大门，漫无目的地走上街头。上海的夜，依旧喧嚣。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留声机里传来的靡靡之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林风走在霞飞路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步履匆匆，或相携而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各自的表情。他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女孩依偎在男孩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感到心口又是一阵刺痛。他与樱子，本也可以这样。
他想起了牺牲的战友，他们的脸庞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李小梅，阿强，还有那个被他亲手处决的不知道姓名交通员。他们为了民族大义，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而他呢？他现在身处敌营，表面上对敌人卑躬屈膝，甚至不得不接受樱子的牺牲来保全自己。这种屈辱，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自尊。
他走到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红色的霓虹灯牌，映照着他苍白的脸。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前方的路，究竟在何方？他现在己经完全被特高课掌控，连军统的刺杀都成了佐藤算计他的棋子。樱子的离开，更是斩断了他所有的个人情感寄托。他像一个漂泊在海上的孤舟，风雨飘摇，找不到方向。
就在他感到万分绝望时，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地从他身后驶过。车窗没有摇下，但林风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那里面有人正在观察他。他不动声色，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心中却警铃大作。佐藤的眼线，果然无处不在。即使他此刻处于最脆弱的状态，也没有片刻的自由。他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表面驯服，内心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林风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重新调整了呼吸，脸上的悲伤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他的脚步不再漫无目的，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方向。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那里没有星光，只有上海特有的雾霭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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