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圣诞节的喧嚣褪去，转眼己是1940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大晦日。特高课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个值班人员，林风并非日本人，此刻也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回到公寓，上海的夜幕低垂，家家户户透出微弱的灯光，预示着新年的到来。他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桌上的地图摊开，红蓝铅笔的标记交错纵横，却显得比往日更沉寂。
林风起身，换上一套灰色的西装。他不想在公寓里枯坐。他推开门，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声爆竹声遥遥传来，带着一丝不真实的节日气氛。他走进一家位于法租界的舞厅，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他习惯伪装风流特务的场所。舞池里，稀疏的人影摇曳，爵士乐低沉地流淌。
他在吧台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端起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舞池。舞厅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香水的味道。一个穿着旗袍的走过，裙摆摇曳，露出修长的小腿。
他抿了一口酒，杯中的冰块触碰唇边，带来一丝冰凉。就在这时，他右侧衣袋里忽然多了一丝异样。轻微的触感，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张薄纸。他的心跳没有任何变化，肌肉也没有丝毫僵硬。这是千锤百炼的本能。
林风端着酒杯，依然保持着看舞池的姿态。他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探入衣袋。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好的纸条。纸条很小，触感粗糙。他将它悄无声息地捏在掌心。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艳遇留言。这种隐蔽而精准的传递方式，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能做到。
他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把空杯放到吧台。他起身，朝着舞厅深处的卫生间走去。他的步伐平稳，背影从容。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林风推开隔间门，反手锁上。他从容地掏出那张纸条。他的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渴望，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展开纸条。上面画着一朵梅花，旁边是几行潦草的字迹：“清风明月，茶馆相候。”这不是老孟的笔迹，但那朵梅花，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暗号。梅花，象征着寒冬里不屈的生命力。林风的目光落在纸条上，仿佛能穿透纸面，看到老孟那张熟悉而坚毅的脸。他曾经以为老孟彻底失踪了，这几个月来的煎熬，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缓解。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紧紧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他以为自己己经麻木，却发现内心的火焰从未熄灭。这不只是一张纸条，这是重新点燃他希望的火种，是老孟从沉寂中发出的信号。老孟还在，组织还在，自己就不是孤军奋战。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底升腾而起，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这份突如其来的联络，让他原本沉寂的心湖掀起了巨浪。
林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纸条撕成碎片，扔进马桶，按下冲水。冲水声掩盖了他内心的激动。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眼神深邃，嘴角紧抿。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落。他需要以最清醒、最警惕的状态去赴约。这是他期盼己久的时刻，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他走出舞厅，夜色更深。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孤独地亮着。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他看了一眼手表，离纸条上标注的接头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决定步行前往，这样能更好地观察周围的环境。他要去的茶馆，在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交界处。
林风走在僻静的街道上。他没有选择主干道，而是绕进了那些狭窄的弄堂。他穿梭在漆黑的巷子里，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捕捉着周围所有的声响。一辆黄包车从弄堂口驶过，车夫的吆喝声被夜风吹散。他停下脚步，贴在墙边，首到黄包车远去，才重新迈开脚步。
他想起佐藤一郎那个多疑的眼神，和山田客气却充满监视意味的态度。特高课虽然放假，但绝不会放松对他的监控。他必须更加谨慎。他运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西周。每一个暗影，每一扇窗户，每一个可能存在的视线，都被他纳入考量。
路过一个报摊时，他看到了当天晚报的头条，关于大晦日的节日庆祝。林风加快了脚步。
前面就是茶馆所在的那条街了。
“站住！良民证！”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断喝，是日军巡逻队。林风心里一紧，快速闪到旁边的门洞，屏住呼吸。巡逻队有三个人，穿着土黄色军装，手里端着步枪，正对着一个黄包车夫查良民证。车夫哆哆嗦嗦地掏出证件，日军士兵看了看，又踹了车夫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着老孟的暗号。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关键的会面。他调整了一下领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放松自然。越是紧张，越要表现得云淡风轻。这是他伪装生涯的铁律。
他穿过最后一条小巷，转上了茶馆所在的街道。街上人影稀少，只有几个喝醉的日本人，踉跄着走过。林风的目光落在茶馆的玻璃门上，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他知道，门后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陷阱。
林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他知道，门后可能是老孟熟悉的笑脸，也可能是佐藤设下的陷阱。他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棉帘 “哗啦” 一声响，里面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先生，要点什么？” 吧台后，一个穿着蓝布衫的掌柜抬起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眼神却快速和他对视了一眼，林风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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