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在窗纸上晕开一圈灰白,秦婉柠就醒了。她没动,只将指尖贴在袖口内侧——昨夜挑出的那只黑虫,正蜷在个小瓷瓶里,肚皮上的银丝还一闪一闪,像谁在里头眨眼睛。
秦婉柠把瓶子塞进妆台暗格,顺手摸出一包巴豆粉。粉末微黄,闻着有点像炒糊的芝麻。她吹了口气,看着细尘在晨光里打着旋儿落进掌心。
“既然你爱管闲事,”秦婉柠低声说,“那咱们就一起演场戏。”
日头刚爬过屋檐,三房的刘婆子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账本,笑得像刚啃完一筐烂梨。
“夫人早啊,昨儿三爷可好些了?我这不放心,特来问问今日药膳该添什么料。”她嗓门敞亮,专挑秦婉柠最烦的调子。
秦婉柠端坐主位,慢悠悠抿了口茶:“三爷昨夜咳得厉害,厨房正熬新方子,你去瞧瞧,别让下人偷工减料。”
刘婆子眉开眼笑:“哎哟,还是夫人细心,那我这就去盯着。”
“去吧。”秦婉柠点头,袖子一抖,巴豆粉滑进茶盏,又被她轻轻搅匀,“顺便告诉厨房,三爷胃口差,药要浓些。”
刘婆子捧着茶碗乐呵呵走了,背影活像只偷到油的老鼠。
半个时辰后,小丫鬟端着药碗进了夜琛卧房。门开时,一股浓药味冲出来,混着点说不清的焦苦。
“三爷,夫人亲手配的药,说是要您趁热喝。”丫鬟把碗放在床边小几上,退了出去。
床帐纹丝未动。
药碗腾起的热气歪了歪,像被什么轻轻推了一下。紧接着,那团雾气缓缓聚拢,凝成一粒极细的黄点,浮在半空。片刻后,它无声无息地飘向墙角,落在一只茶杯边缘——那是刘婆子每次来都会用的杯子,她总说“自家杯盏干净”。
夜琛帐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
刘婆子下午又来了,照例坐到外间喝茶。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咂嘴:“这茶怎么有股怪味?”
“许是茶叶受潮了。”秦婉柠笑眯眯,“您要不换一壶?”
“不必不必,我这肠胃铁打的。”刘婆子摆手,嘴硬得很。
她前脚刚走,秦婉柠后脚就进了厨房。她掀开药渣桶,捏起一块黑褐色的残渣,放在鼻尖一嗅。
“巴豆味重,火候却轻。”她对厨娘说,“下次熬药,记得先炒焦再入锅,不然药性不稳。”
厨娘点头如捣蒜。
第二天一早,刘婆子没来。
秦婉柠正在院里练字——其实是抄商铺名录,顺带练腕力——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
“夫人!刘婆子……刘婆子不行了!”
“怎么了?”秦婉柠笔尖一顿。
“从半夜开始拉肚子,现在都快虚脱了!三房那边乱成一团,说是……说是中了邪!”
秦婉柠搁下笔,掸了掸袖子:“走,瞧瞧去。”
三房偏院里,刘婆子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嘴唇发抖。她儿子跪在床边,冲着秦婉柠就磕头。
“姑奶奶!定是那药有问题!您昨儿让人加的料,是不是冲撞了三爷身子?”
秦婉柠皱眉:“药是我亲手交给厨房的,若真有毒,三爷头一个遭殃。他昨夜睡得安稳,脉象平稳,你说有问题,证据呢?”
“这……”那人语塞。
“来人。”秦婉柠转身,“去厨房取昨儿的药渣来。”
药渣很快送到。秦婉柠当众翻开,一根根细看。她忽然停住,从渣里挑出一小片泛黄的根须。
“这是巴豆壳。”秦婉柠举起来,“性烈攻下,常人用之尚且腹泻不止,若给病弱之人服用,轻则脱力,重则伤脾。你说这药进了三爷嘴里,他怎会无事?”
众人哗然。
三房管事嬷嬷脸色变了:“这……这不可能!厨房谁敢乱加药材?”
“那就查。”秦婉柠淡淡道,“从掌勺的到烧火的,一个别漏。药方我这儿有存底,对一对就知道谁动了手脚。”
三房顿时乱了阵脚。那儿子还想争辩,被自家嬷嬷一把拉住。
“闭嘴!”嬷嬷低吼,“你想让全府都知道咱们往正院安插眼线,还妄想栽赃主母吗?”
刘婆子躺在炕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秦婉柠临走前,俯身看了她一眼:“您说肠胃铁打的,看来是打错了地方。”
回房路上,风有点凉。
她秦婉柠急着进屋,而是站在廊下,盯着夜琛卧房的窗纸。那上面影影绰绰,像是有人翻了个身。
她忽然笑了。
“你倒是会借力打力。”
屋里没回应。
但秦婉柠知道,里头的人听见了。
第三天清晨,秦婉柠正在院里喂鱼。鱼食是特制的,掺了点骨粉,鱼一见她就疯抢。
阿砚端着茶盘走来,肩背挺首,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他把茶放在石桌上,低头退开。
秦婉柠舀了一勺鱼食,撒进池子。
“听说你昨夜又梦游了?”
阿砚身子一僵。
“在书房墙上画了个‘贫’字,还念叨什么‘银线引魂’。”她歪头看他,“你主子没罚你?”
“小的……小的不知夫人在说什么。”
“哦。”秦婉柠点头,“那你回去告诉里头那位,下次若想改我写的戏,至少把台词念全了。”
阿砚低头退出,脚步比来时快了三倍。
秦婉柠坐回石凳,端起茶碗。茶是新泡的,碧绿清香。她喝了一口,忽然皱眉。
茶底沉着一点黄渍,像没化开的粉。
秦婉柠放下碗,盯着那抹黄色看了许久。
然后,秦婉柠起身进了卧房,从暗格里取出那个小瓷瓶。打开一看,里头的黑虫不动了,肚皮朝天,银丝暗淡。
秦婉柠把茶底残渣倒进瓶里。
虫尸抽搐了一下,肚皮上的银丝猛地一亮,随即断成数截。
秦婉柠拧紧瓶盖,放回原处。
傍晚,秦婉柠亲自炖了一盅燕窝,送到夜琛房门口。
“三爷这几日辛苦,我炖了点补品,您趁热用。”
没人应。
她把盅放在门口小几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对了。”秦婉柠回头,声音不大,“下次用虫传信,记得挑活的。死虫连灵力都导不了,更别说演戏了。”
她走了。
门缝里,一缕极淡的银光缩了回去,快得像风吹灭的灯芯。
第五天,刘婆子终于能下地了。她没再来正院,但三房彻底消停了。
秦婉柠在账本上划掉一个名字,抬眼看向厨房方向。
“今晚的药,照旧。”
厨娘点头:“夫人放心,巴豆减半,火候足。”
“不。”她摇头,“今天不加巴豆。”
厨娘一愣:“那……药味太淡,怕他们不信。”
“不用他们信。”秦婉柠合上账本,“我要他们怕。”
当晚,夜琛的药照样端进房里。热气腾起,那团雾照例歪了歪,凝出黄点,飘向墙角茶杯。
但这次,黄点刚触到杯沿,忽然一颤,碎成粉末,簌簌落下。
帐内,夜琛的呼吸停了半拍。
片刻后,他抬起手,指尖轻弹。
一道银丝从指间射出,缠住那团残粉,缓缓拉回床前。
夜琛盯着它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吹了口气。
粉末飞起,落进药碗。
药汤泛起一圈涟漪。
秦婉柠在自己房里,正用银簪挑灯芯。火光跳了一下,映在她眼底,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秦婉柠忽然抬头,望向夜琛的房间。
窗外静悄悄的,什么影子都没有。
但秦婉柠知道,里头有人正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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