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集团,行政部。
凌晨一点十七分。
林深还在影印间。
碎纸机嗡嗡作响,
他正把一叠“云壤一期”预算调整表,
一页页,
倒着复印。
这是他发现的窍门——
正印,文件会被系统记录;
倒印,机器只当是废纸测试,
不留痕。
而倒印出来的字,
只要把纸翻过来,
就能正常阅读。
这是属于保安的“暗语”。
三天前,他被调入行政部。
名义是“表彰见义勇为”,
实则是苏晚晴为救他,
向父亲苏振业求来的“活命符”。
可林深知道,
豪门的恩,是金笼子。
你进去,
不是自由了,
是被看得更紧了。
第一天,主管王德发就给了他一叠文件:
“小林啊,这些是‘云壤’项目的内部流转单,
你复印三十份,明早例会用。”
“哦对,别多看,也别多问。”
他笑得像块发霉的蛋糕。
林深低头:“明白,王主管。”
可他看了。
每一份,都看了。
他看见“特供加固材”采购价是市场价三倍;
看见“系统人格认证模块”拨款8000万,
供应商是“明远科技”——
苏明远名下的空壳公司;
更看见一张手写批注:
“C25换材,陈总确认。
林工异议,己处理。”
林深手指发抖。
“林工”——是父亲。
“己处理”——是跳江,还是被灭口?
第二天,他开始“学习”。
午休,别人去吃饭,他蹲在消防通道,
用手机拍下文件角落的编码,
回家对照《建筑术语手册》查:
C25,是混凝土标号;
“应力传感器”,是测桥体变形的;
“人格认证”,是“云壤”系统判断操作者身份的核心。
他跑去夜市书摊,
花八十块买了本《金融学通识》,
封面是巴菲特,内页全是油渍。
他边啃饭团边读:
“信息不对称……是权力的根源。”
他忽然懂了——
王德发不让他看的,不是文件,
是信息。
而信息,就是权力。
第三天,他决定“留痕”。
他不再只看,
他开始抄。
用最老式的方法:
笔,和本子。
他买了三本最便宜的横线本,
封皮分别写:
《云壤·钱》
《云壤·人》
《云壤·桥》
《钱》:记录每一笔异常拨款,画资金流向图。
《人》:写下每个经手人,标出苏家亲信。
《桥》:粘贴他从旧书摊淘来的江临桥设计图碎片,
用红笔圈出主梁3-7接点——
父亲当年死守的位置。
抄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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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投在墙上,
像一座沉默的碑。
这晚,他正倒印“云壤二期”规划书,
门突然被推开。
王德发站在门口,
手里端着茶,笑眯眯:
“小林,这么晚还不走?
工作热情,值得表扬啊。”
林深心跳如鼓,
手一抖,一张纸飘落。
王德发弯腰捡起,
看了一眼——
是“主梁结构优化方案”复印件。
他笑容不变,
可眼神冷了:
“这文件,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不该看。”
林深低头:“主管,我……只是按流程复印。”
“流程?”王德发把纸拍在桌上,“
这文件,还没走流程。
你是怎么拿到的?”
空气凝固。
林深知道,
这一刻,
是他人生的分水岭。
承认,会被立刻开除,甚至“意外”;
否认,就得撒谎,
而谎言,会让他变成他们。
他抬头,首视王德发:
“主管,
我确实不该看。
可我看了。”
“因为——
我看不懂的字,
将来可能会砸死人。”
王德发愣住。
他没想到,
这个保安,
敢这么说话。
林深继续:
“您让我复印,
我就复印。
可您没说,
哪些字,是能印的。”
他拿起碎纸机里的纸屑:
“这些,
我全碎了。
可我的脑子,
没装碎纸机。”
王德发脸色铁青,
半晌,冷笑:
“行,林深,
你有种。
但在这江临集团,
有种,不如有眼色。”
他转身出门,
留下一句:
“明天起,你去地下档案室报到。”
门关上。
林深瘫坐在地,
冷汗浸透衬衫。
但他笑了。
他知道,
他赢了第一仗。
不是因为他升职,
是因为——
他让权力,
第一次,
感到了不安。
他收拾东西,
将三本笔记藏进保安制服内袋。
出门时,
他最后看了一眼影印机。
红灯熄灭,
像一只闭上的眼睛。
他轻声说:
“爸,
我开始学了。
学他们怎么造桥,
也学他们,
怎么毁桥。”
走廊尽头,
一束月光斜照进来,
落在他肩上,
像一枚,
无声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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