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十七分，林深醒了。
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被梦里的声音——钢筋断裂的刺响，混凝土崩塌的轰鸣，还有父亲那句在记忆中反复回荡的话：
“桥在倒数，钢筋在撒谎。”
他坐起身，冷汗浸透背心。
窗外，江临城还在沉睡，只有远处高架桥上，偶尔闪过车灯，像流星划过深渊。
他打开床头灯，从暗格中取出那张照片——父亲与陈国栋站在江临大桥桥墩上，笑容并肩，背后写着：“真话难说，但得有人讲。”
裂缝，从来不是突然出现的。
它早在十九年前，就己埋下。
上午九点，江临集团会议室。
苏晚晴宣布：江临新城项目暂停强拆，重新谈判安置方案。
“工期不能拖。”陈世峰声音低沉，“股东会下周召开，我们需要进度表。”
“那就给股东会看真相。”苏晚晴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前，“三百二十七户居民，二十八户有残障成员，西十三户老人独居，七户家庭有重病患者。我们拆的不是房子，是他们的命。”
林深坐在她身后，低头记录，却听见陈世峰轻笑一声：
“苏总现在，倒是学会打感情牌了。”
苏晚晴抬眼：“比起某些人打‘权力牌’，至少我打得光明。”
空气凝固。
林深知道，这一句“权力牌”，是在点他——
那些控的账号、被窃取的文件、被抹黑的底层人。
散会后，李婉被保安带离公司。她走过林深工位时，眼神空洞，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林深却读懂了她的口型：
“风有耳，墙会记。”
下午两点，林深随苏晚晴前往城西棚户区。
推土机己撤，但现场仍如战场——断墙残瓦，电线垂落，一只布娃娃卡在窗框上，眼睛被烟熏黑。
老马蹲在废墟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房产证复印件。
“苏小姐……”他抬头，眼窝深陷，“我儿子昨天……走了。”
“什么？”苏晚晴一震。
“呼吸机断了电……安置房没通电，医院不接收……他撑了六个小时……”
林深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不是意外。
这是系统性的挤压——
dd、js、ty，每一步都合理合规，却合力将人逼向死亡。
“我要见你们的律师。”苏晚晴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所有安置协议，必须加入医疗保障、无障碍设施、临时过渡补贴条款。否则——项目停工。”
“苏总！”陈世峰电话打来，“你这是越权！”
“我没有越权。”苏晚晴对着电话说，“我只是在补——你们早就该补的窟窿。”
她挂断电话，转身对林深：“你去整理所有住户资料，分类建档。我要知道，每一户为什么留，为什么走。”
“是。”
夜，林深在出租屋整理文件。
三百二十七户，每一户都是一段人生：
12号房，独居老人，子女在外地，怕拆迁后无处可去；
45号房，单亲母亲，靠缝补为生，补偿款不够买新房；
78号房，盲人夫妇，靠听觉记路，怕新社区无法适应……
他忽然停住。
一份档案上，写着一个名字：
马志强，男，28岁，江临建设集团前员工，2017年工伤致残，鉴定为二级伤残。
江临建设集团？
那是江临集团的全资子公司，陈世峰分管的部门。
林深心跳加速。
他翻出父亲的笔记本，找到一页：
1999年8月1日
马建国（老马）说，陈国栋让他换钢筋，他不敢不从。我明天去建委……
马建国？老马？
他猛地意识到——
老马的儿子马志强，不是意外工伤。
他是江临建设的员工，而江临建设，正是当年江临大桥的承建方之一。
十九年前的罪，十九年后的报。
他们不仅毁了一座桥，还毁了一个家族。
凌晨一点，林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发件人：……………………………
主题：“你父亲没说错”
正文附一张扫描件：
1999年7月20日，江临市建委内部会议纪要（复印件）
“关于林建国举报事项，经核实，钢筋标号确有出入，但属‘施工误差’，不影响整体结构。建议对举报人进行思想教育，避免扩大影响……”
签名处，赫然是：
陈国栋｜江临建设总工程师
苏振邦｜江临建设副总经理
林深的手，剧烈颤抖。
苏晚晴的父亲，也在上面签字了。
原来，他们不是不知情。
他们是共谋者。
而父亲，是唯一不肯闭嘴的人。
第二天清晨，林深站在江临大桥桥头。
十九年过去，桥身斑驳，护栏锈蚀，车流依旧不息。
他蹲下，手指抚过桥墩上一道深深的裂缝——
那不是岁月的痕迹。
那是当年偷工减料的证据，被水泥勉强糊住，却终究裂开。
他掏出手机，拍下裂缝，发给许安然，只写一句：
“裂缝在朗读，只是没人敢合上书。”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潮湿的锈味。
他知道，这座桥，这座城，这些人的罪，
从来不是秘密。
只是没人愿意听，那道裂缝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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