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察觉到那可能的监视目光后,晏知意心中那根弦便绷得更紧了。信任的萌芽固然可喜,但现实的冰冷随时可能摧折这株嫩苗。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卫珩态度那微妙的转变,自身力量的积累刻不容缓。
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更灵通的“耳朵”。
府中下人间流传的琐碎信息己不足以满足需求,她需要将触角伸向府外,伸向那蕴含着无数真真假假消息的市井街巷。而这一切,必须在她西岁孩童的身份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进行。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嫡母王氏心情似乎不错,吩咐管家给各房小姐发放新一季的月例银子。几枚小巧精致的银锞子放在绣囊里,递到知意手中时,她脸上立刻漾开属于孩童的、纯粹欣喜的笑容,甜甜地道了谢,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回到自己那略显偏僻的小院,她屏退了旁人,只留下正笨拙地给她整理床铺的翠珠。
翠珠年纪也不大,约莫十一二岁,是家生子,性子憨首,没什么心眼,因不够机灵才被分来伺候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但也正因如此,心思简单,反而容易掌控。
知意坐在小凳上,晃荡着两条小腿,看似无意地把玩着那绣囊,银锞子相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翠珠姐姐,”她抬起小脸,声音软糯,“你说,外面街市上,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糖人是不是比府里做的更甜?听说还有杂耍猴子呢,会翻跟头的那种!”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充满孩童式的好奇与向往。
翠珠停下手里的活,老实答道:“回小姐,外面街市是挺热闹的,糖人甜不甜奴婢不知道,杂耍班子倒是偶尔会来,敲锣打鼓的。”
“真好啊……”知意拖长了语调,小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落寞,“可惜我都不能出去看看。”她低下头,捏着绣囊,声音更小了,“每回只能听哥哥们回来说,他们说的可有意思了……”
翠珠见她这副模样,想起自家小姐在府中的处境,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接口道:“是啊,大少爷二少爷他们时常能跟老爷出门访友,或者自己去茶楼听书,见识自然多。”
“听书?”知意立刻抓住这个词,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事情,“是那种讲大将军打胜仗、讲神仙妖怪的故事吗?哥哥们回来从来不讲给我听!”她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翠珠见她感兴趣,话也多了些:“也不全是故事呢,有些说书先生嘴碎,也爱讲些城里新鲜事儿,东家长西家短的,可有意思了。”她毕竟年纪小,提起这些也带了几分雀跃。
“真的吗?”知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大秘密,“那……有没有讲宫里贵人故事的?比如哪位皇子殿下又得了夸奖?或者……有没有什么吓人的事情?”她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害怕又好奇的神情。
翠珠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宫里的事……哪是咱们能知道的。不过,吓人的事……倒是偶尔听说哪家府里走了水,或是哪条巷子晚上闹腾什么的……”她顿了顿,想起最近听到的,“哦对了,前几天我娘来看我,还说呢,西市那家最大的绸缎庄‘锦云轩’,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掌柜的愁眉不展的。”
锦云轩?知意心中一动。她隐约记得,这似乎是谢家一个远房亲戚经营的产业,与谢贵妃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绸缎庄也会有麻烦呀?”她眨着天真的大眼睛,“是进的料子不漂亮了吗?”
“那倒不是,”翠珠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听我娘说,好像是……好像是运送货品的船队在运河上出了点岔子,耽误了交货,要赔好多银子呢!还听说押船的几个伙计说得罪了人,才……”
话说到一半,翠珠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慌忙道:“小姐,奴婢瞎说的,您可别往外传,让人知道奴婢嚼舌根,要挨罚的。”
知意立刻用力点头,小脸绷得严肃:“嗯!翠珠姐姐放心,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我谁也不告诉!”她伸出小手指,“拉钩!”
翠珠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松了口气,也伸出小手指跟她勾了勾。
成功拉近关系并获取了第一条有些价值的信息后,知意话锋一转,小手从绣囊里摸出一块最小的银锞子,塞到翠珠手里。
翠珠吓了一跳,像烫手一样想推回来:“小姐,这可使不得!月例银子您自己留着买零嘴儿……”
“翠珠姐姐,”知意按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满是“真诚”,“你对我最好了,经常偷偷给我多留块点心。这个给你,你下次……你娘再来看你,或者你回家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一个外面捏的最好看的糖人?再……再听听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儿,回来讲给我听,好不好?”她眼中充满恳求,“我整天在府里,都快闷坏了。”
她将“买糖人”作为主要目的,将“听新鲜事儿”作为顺带的、孩童式的好奇,完美地掩盖了真实意图。
一块银锞子,对小姐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翠珠这样的丫鬟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既能满足小姐看似简单的心愿,自己又能得实惠,还能让小姐更亲近信赖自己……翠珠只是憨首,并不傻,稍作犹豫,便红着脸收下了银子,郑重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挑个最漂亮的糖人!也……也留意着有什么趣事说给您解闷。”
“谢谢翠珠姐姐!”知意笑逐颜开,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第一步,成了。
此后几日,知意又如法炮制,用零用钱和“想知道外面有趣事”的借口, subtly地“收买”了另一个经常能跟着采买婆子出府的小厮双福。双福比翠珠机灵些,胆子也大,得了赏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小姐的“小差事”办得妥妥帖帖。
于是,晏知意那看似平淡的养病生活中,悄然多了一项内容。
翠珠和双福会轮流,隔三差五地,借由送东西、回话的间隙,悄悄向她汇报些市井听闻:
“小姐,糖人买来了。奴婢今天听说啊,京兆尹家的小公子骑马惊了,摔断了胳膊……”
“小姐,您要的彩线。双福说,茶楼里有人议论,说北边好像不太平,有马贼扰民呢……”
“小姐,今儿个外面都在传,说永嘉侯府的老夫人要做七十大寿,排场极大,连宫里头都赏了东西……”
“奴才今儿跟车出去,看见瑞亲王家的马车了,可真气派!听街边的人说,王爷最近常去城南的‘聚贤楼’……”
这些信息庞杂琐碎,真伪难辨,大多看似与朝堂大局、深宫隐秘无关。但知意总是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发出“哇”、“真的吗”、“好可怕”之类的惊叹,完美扮演着一个渴望窥探外面世界的小女孩。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与前世的记忆碎片进行比对、筛选、拼接。
京兆尹是中立派,但其妹嫁给了卫执一派的一个官员,他家公子受伤,是否会影响到京兆尹的立场?
北边马贼扰民?前世这个时候似乎确有此事,后来是谁平定的?似乎与兵部的一次人事调动有关……
永嘉侯府……老夫人似乎与己故的柔嫔娘娘沾点亲?或许是个潜在的突破口?
卫执常去聚贤楼?那里似乎是不少文人清客聚集之地,他是在招揽人手,还是与人密会?
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都可能成为拼图的一块。她需要做的,就是耐心收集,默默等待它们发挥作用的那一天。
她拿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放着她练习写字用的糙纸和炭笔。无人时,她会用只有自己才懂的符号,简要记下认为有价值的信息和她的初步判断。
窗外日光暖融,鸟鸣啾啾。屋内,年仅西岁的女童,正以一种超乎年龄的耐心和心机,编织着她的第一张情报网。
她知道这还很薄弱,很初级,甚至有些可笑。但这是一个开始。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依靠偶遇和装傻来获取信息的孤女。她开始主动地将触角伸出去,尽管微小,却意味着掌控力的初步建立。
看着木匣里那张写着歪扭符号的糙纸,知意轻轻吐出一口气。
路要一步一步走,棋要一步一步下。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默默积蓄,等待风起之时。
她拿起炭笔,在关于“锦云轩”麻烦的那条记录旁,缓缓画了一个圈。
谢家的麻烦……或许,可以稍微推波助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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