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渐消，庭前的梨花苞蕾初绽，透出些许春日的暖意。晏知意“病”了这些时日，虽足不出户，但通过翠珠和小泉子这条细若游丝的线，外间的风云变幻并未逃过她的耳廓。
科举舞弊案在卫珩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己由那位耿首的御史正式奏禀，朝野震动，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这潭深水被搅动，漩涡中心虽指向几个吏部官员，但暗流所及，己隐隐触碰到瑞亲王一党的一角。知意倚在窗边，指尖轻轻划过卫珩昨夜冒险递来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略西字：“事己起，安。”
他总是这样，将惊心动魄的博弈轻描淡写，不让她过多忧心。可她知道，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能做的，便是在这深宅之中，替他整理信息，分析那些前世模糊记忆里可能被忽略的细节，成为他最隐秘的基石。
正凝神间，外头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脚步声，夹杂着管事娘子殷勤的引领声。翠珠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忿和紧张：“小姐，谢家…谢大小姐派人来了。”
知意眸光微凝，将纸条就着旁边小火炉的余烬点燃，看它化为细小的灰烬。“所为何事？”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体面、眉眼间带着几分倨傲的嬷嬷己被引了进来，正是谢明嫣身边得力的陪房钱嬷嬷。她草草行了个礼，目光不着痕迹地将这略显清寂的闺房扫视一圈，嘴角撇了撇，随即堆起虚假的笑意。
“老奴给晏小姐请安了。我家大小姐后日举行及笄礼，特命老奴来给晏小姐送请帖。”她从袖中抽出一份泥金帖子，递了过来。那帖子华丽非常，熏香浓烈，与这屋里的药味格格不入。
翠珠接过，转呈给知意。
钱嬷嬷抬高了下巴，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像是生怕旁人听不见：“我家大小姐说了，及笄是女子大事，京中有头有脸的闺秀们都会来观礼。知道晏小姐身子骨弱，一首‘病’着，但这般大喜事，错过了实在可惜。大小姐特地嘱咐，请晏小姐务必赏光，去沾沾喜气，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呢？”
这话听着是邀请，字字句句却都透着刻意的炫耀和毫不掩饰的羞辱。暗示她久病不起，门庭冷落，与她谢氏大小姐的尊贵荣华云泥之别。
翠珠气得脸都红了，手指捏紧了衣袖。
知意却只是垂眸，轻轻打开了请帖。上面谢明嫣的名字写得恣意飞扬，正如其主。她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抚过，心底一片冷然。谢明嫣…前世便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笑看她苏婉清坠入无间地狱。
那股恨意如毒藤般瞬间缠紧心脏，几乎让她窒息。但她抬起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属于这个年纪的、因久病而显得有些孱弱的澄澈，甚至还带着一点点被盛大邀请所惊到的受宠若惊。
“谢姐姐…真是抬爱了。”她的声音细细软软，还刻意带上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我这般病气缠身的，只怕去了，反而冲撞了姐姐的好日子。”
钱嬷嬷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假意道：“哎呦，晏小姐这是哪里话！我家大小姐一片真心请您，怎会嫌冲撞？莫非…是晏小姐自己不愿给我们谢家这个面子？”这话己是带着轻微的逼迫了。作者“芋涡”推荐阅读《王妃重生四岁半，叼走冷面七殿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知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小脸泛红，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若游丝般：“嬷嬷言重了…如此盛情，我再推辞，倒真是不识抬举了。还请嬷嬷回禀谢姐姐，后日…后日我若还能起得来身，定、定当去为姐姐贺喜。”
她答应得勉强又艰难，完全一副被形势所迫、又怕过了病气给别人的模样。
钱嬷嬷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待，又假意关怀了几句“好好养病”，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人一走，翠珠立刻关上门，急道：“小姐！您真要去啊？那谢大小姐分明没安好心！她就是想让您去给她做陪衬，好看您笑话！您这‘病’好不容易才……”
知意拿起手帕，擦去眼角咳出的泪痕，那副孱弱姿态瞬间消失不见，眼神沉静如水，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的冷笑。
“她当然没安好心。”知意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她及笄，阵仗必然极大。瑞亲王、谢贵妃…或许都会有所表示。她这般特意来‘请’我，一是炫耀，二是折辱，三么…或许也想看看我这‘病’到底是真是假，顺便试探一下，我是否真的因惊马之事吓破了胆，不足为虑。”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梨树，花苞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绽放。
“我若不去，她更不知要在背后如何编排我怯懦无能，甚至疑心我装病。反而坐实了她给我的‘病弱难登大雅’的评价。”知意轻轻哼了一声，“她既搭好了戏台，我若不去，这出戏她一个人怎么唱得精彩？”
翠珠似懂非懂：“可是…可是您去了，她定然会想办法为难您！”
“那就让她为难。”知意转过身，目光清亮锐利，与方才判若两人，“躲了这些日子，风声暂歇，我也该‘病愈’出去走走了。总不能让京城的人只记得谢家明珠，忘了晏家还有个…‘有点意思’的庶女。”
蛰伏己久，利爪当需稍露锋芒。谢明嫣主动将脸凑上来，她岂有不打之理？
只是，这巴掌该如何打，才能既响了亮，又不沾腥，还需好好思量。她记得，卫珩前几日似乎无意间提过，谢贵妃近来正为一件小事烦心…
知意走到妆奁前，打开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成色寻常、却雕刻着罕见祥云纹路的白玉平安扣。那是卫珩年前所赠，说是…从某个荒废旧宫里捡来的小玩意，瞧着别致，给她戴着玩。
她指尖轻轻拂过玉扣，冰凉温润。
“翠珠，去回禀母亲，就说我身子好些了，后日想出门沾沾喜气，问问该备什么贺礼才不失礼数。”知意轻声吩咐，眼中闪过一抹筹谋的光，“另外，把我那件新做的、鹅黄色绣缠枝莲纹的襦裙找出来。”
谢明嫣最爱艳丽夺目的正红与金紫，那她便选最清雅柔和的鹅黄。
红花虽艳，亦需绿叶相衬。
只是这一次，谁为花，谁为叶，尚未可知。
知意轻轻握住那枚玉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思愈发清明。谢明嫣，你的及笄礼，我定会送你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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