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得厉害，吹得窗纸哗啦响。
冷院的灯快灭了，只剩一点豆大的火苗在晃。
姜静姝睁开眼，手搭在冰凉的床沿上，指尖抖了一下。
她回来了。
回到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
西十年人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像一场梦，又疼又真。她是姜家嫡女，嫁的是定北侯萧彻，本该是人人羡慕的侯府夫人。可自从继妹姜婉柔进了门，她就成了个摆设。
那女人嘴上喊她姐姐，背地里给她下软筋散，断她药，撤她人，连最后那口气，都是看着她慢慢断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碗药端来时，姜婉柔还红着眼说：“姐姐身子弱，喝点安神汤。”
她喝了。
然后动不了，喘不上气，眼睁睁看着自己死。
现在，她活了。
就在这间冷院，就在那碗药送来之前。
姜静姝撑着床坐起来，腿还有点软。她走到铜镜前，照了照。
脸还是那张脸，眉眼冷，鬓角有霜，可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忍，现在是刀。
她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主母了。
这一世，她要算账。
外头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谁。
门开了，一个穿着月白襦裙的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个青瓷碗。
姜婉柔。
三十二岁，继妹，侯府侧夫人。
长得是真好看，皮肤白，眼睛亮，说话声音软得像棉花。穿得也素，发上没簪子，眼角微微泛红，一看就是“我好心疼姐姐”的样子。
男人见了这种女人，都想护着。
姜静姝知道，她连萧彻都骗过去了。
“姐姐，你醒了？”姜婉柔轻声说，走过来把碗放在桌上，“我熬了安神汤，趁热喝。”
姜静姝没动，只看着她。
这人前世害她死，这辈子还敢来？
她笑了下，声音不高：“妹妹有心了。”
姜婉柔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意：“姐姐别总闷着，身子要紧。”
姜静姝慢悠悠坐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药还在冒热气。
她知道这是软筋散，和前世一模一样。
可这回，喝的人不会是她。
“妹妹这么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姜静姝抬眼，笑得温和，“你我姐妹情深，不如一起喝？”
她把碗往中间推了推。
姜婉柔愣住，脸上的笑僵了。
“啊？”
“你熬的药，你自己不喝一口？”姜静姝盯着她，语气还是软的，“难不成，怕我中毒？”
姜婉柔手指一抖，差点打翻碗。
“姐姐说笑了，这药……性烈，我身子弱，受不住。”
“哦？”姜静姝挑眉，“那我这病秧子，反倒喝得？”
姜婉柔站起身，往后退半步：“我……我先去给你换盆炭火。”
转身就要走。
姜静姝没拦她。
门一关，她立刻端起碗，把药全倒进旁边那盆枯黄的绿植里。
土刚湿，就“滋”地冒起白烟。
根子一卷，叶子“啪”地干了。
焦了。
姜静姝盯着那盆土，眼神冷得像铁。
软筋散，货真价实。
她早知道姜婉柔今天会来。
这女人喜欢亲手下药，喜欢看她瘫在地上喘气。
可这回，她演砸了。
姜静姝把碗放回桌上，手指在碗沿轻轻划了一圈。
第一局，她赢了。
外头风小了点，灯影还在晃。
她坐在那儿，没动。
脑子里己经开始盘下一步。
姜婉柔背后有柳家，有三皇子，不是她一个人能动的。
但她不怕。
她有的是时间。
有的是法子。
只要她活着，姜家就不会倒。
她也不会再当谁的“贤惠夫人”。
她是姜静姝。
姜家的主心骨，定北侯府的正妻，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门缝里透进一丝冷风。
她没关窗。
让她吹。
让她看。
让她知道，这冷院里的人，己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姜静姝了。
天快亮了。
外头传来扫院子的声音。
老仆提着空药罐回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夫人……药没取到，李大夫说……说您这病，不急。”
姜静姝点头：“嗯，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李大夫是姜婉柔的人，药早被换了。
可这不重要了。
从今天起，她不会再吃外头送来的任何一口药。
也不会再信任何一个嘴上喊她“姐姐”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
里头衣服不多，都是旧的。
她挑了件半新不旧的素色褙子换上，头发挽个简单的髻，没戴簪子。
她不想惹眼。
至少现在不想。
她要等。
等姜婉柔再出招。
等她露出破绽。
等她自己把自己搭进去。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盆焦土，轻轻放在窗台上。
让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那个想她死的人。
外头天光微亮。
冷院的门，第一次没关死。
风吹进来，带着点雪味。
姜静姝站在窗前，看着外头。
她没笑。
可眼里，有火。
这一世，她不求谁回头。
只求，一个字——
“清”。
账要清，仇要清，人，也要清。
她坐回椅子上，闭眼养神。
等着下一个，端药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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