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冷院的门还半开着，风一阵阵往里灌。
姜静姝没合眼。
她坐在窗边那把旧椅子上，手边是那盆焦土。叶子枯得干脆，一碰就碎。她没让人换，也没遮，就这么摆在那儿，谁进来都看得见。
老仆送完空药罐回来，低着头站在门口，声音压得极轻：“夫人，我按您说的，把信塞进了药铺的砖缝。”
姜静姝点头，没说话。
那封信不是明写，是用姜家旧时丫鬟传话的暗语写的，三句话里藏了一个名字——青竹。
她不知道青竹还在不在。
那丫头是她陪嫁过来的，做事稳，嘴也严。五年前，她发现姜婉柔在账上动手脚，让青竹悄悄收了两本底册藏起来。后来事泄，青竹被打了二十板子，发配到城外庄子上种菜，名义上是“思过”，实则是被踢出府了。
可她记得，青竹被拖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哭，也没求饶，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等一句话。
她当时没说。
不能说。
现在，她要试试，那丫头还记得不记得那句话。
外头扫院子的声音停了，人也散了。
一整天，风平浪静。
姜婉柔没再露面，也没人来冷院查那盆焦土。
姜静姝也不急。她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她让人把炭盆换了，又熬了碗小米粥，慢悠悠喝完，躺下歇了会儿。
天黑下来的时候，她醒了。
窗外月色浅，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落叶声。
她坐起身，刚要下床，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不是脚步，是墙根底下“沙”地一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她没动，只把灯芯捻小了些。
片刻后，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极矮，贴着墙根溜到窗边，轻轻叩了三下，节奏很慢，一下，停两下，再一下，再停。
是暗号。
姜静姝起身，开了窗。
夜风扑进来，吹得她鬓角一凉。
墙外那人翻进来，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布，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她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是我。”
姜静姝盯着她看了两秒，才认出来。
青竹。
脸瘦了一圈，眼窝深了，手上全是茧，可那双眼睛，还是当年那副倔劲儿。
“进来。”
青竹爬起来，跟着她进了屋，反手关了窗。
她没坐，首接跪下了。
“小姐，我收到信，连夜赶回来的。庄子上的人换了，新管事是姜婉柔的人，我只能偷偷溜。”
姜静姝从柜子里摸出一壶温水，倒了一碗递过去：“先喝点。”
青竹没接，只低头道：“您信里问的事，我查到了。”
姜静姝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
“李掌柜上个月就被您那位好妹妹盯上了。她打着修缮城南别院的名头，从正院账上支了三百两银子，可那院子根本没动工。李掌柜去查账，发现银子被转去了香料铺子，买了上等沉水香和龙涎香。”
姜静姝眉梢一动。
“她买香料做什么？”
“不止是买。”青竹声音更低，“李掌柜亲眼看见，三日前，有个穿青衫的男人从香料铺后门出来，手里拎着个盒子，跟侧夫人轿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姜静姝冷笑一声。
姜婉柔一向讲究“清雅”，日常用的都是素馨、茉莉，从不碰浓香。沉水香和龙涎香，是男人用的，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
她这是在讨好谁？
作者“沐玖”推荐阅读《侯府老夫人：重生后脚踹白眼狼》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李掌柜现在在哪儿？”
“在城东客栈住着，不敢回府。他说，侧夫人己经派人去‘请’他了，再晚一步，他就得‘病死’。”
姜静姝手指一顿。
她知道李掌柜是个老实人，账房干了二十年，从不惹事。可正因为老实，才最危险——这种人一旦开口，没人会觉得他在撒谎。
“你让他明天午时，来府里‘讨账’。”
青竹一愣：“讨账？”
“就说他奉了您的命，来查正院月银去向。”姜静姝语气平静，“他得在正院门口拦住姜婉柔，当着人面问她，那三百两到底买了什么。”
“可……侯爷要是不在呢？”
“他会回来。”姜静姝淡淡道，“萧彻每月初八都从军营回来一趟，明天就是初八。”
青竹咬了咬牙：“可万一她反咬一口，说李掌柜诬陷她呢？”
“那就得让他的话，没法被反咬。”姜静姝站起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你把这个交给李掌柜，让他揣在怀里，但别拿出来，除非他被人按住。”
青竹接过一看，是张借据，落款是姜婉柔的私印，写着“暂借三百两，用于别院修缮”，日期正是三天前。
“这印……”
“是假的。”姜静姝道，“但得做得像真的。李掌柜只要说‘我怕账对不上，特意要了凭证’，就没人能说他栽赃。”
青竹抬头，眼里有点亮光：“小姐，您是想让侯爷亲眼听见？”
“不是我想。”姜静姝看着她，“是姜婉柔自己送上门的。”
青竹沉默片刻，重重点头：“我这就去送信。”
“等等。”姜静姝叫住她，“你走后园枯井那边，巡夜的亥时换岗，中间有半柱香的空档。别走正门，也别碰任何东西。”
“我明白。”
青竹转身要走，又顿了顿：“小姐……您信我？”
姜静姝看着她，没笑，也没说什么重话。
只道：“你要是不忠，当年就不会替我藏账册。”
青竹眼眶一热，没再说话，翻窗走了。
姜静姝关了窗，坐回椅子上。
外头风又大了些，吹得窗纸哗哗响。
她没去关。
这一局，她己经落子了。
只等萧彻回来。
***
第二天天刚亮，姜静姝照常起身，换了身半旧的褙子，头发挽了个素髻。
她让人把那盆焦土挪到了院门口，摆在石阶上。
上午，几个洒扫的婆子路过，看见了，嘀咕几句，也没人敢动。
中午时分，外头传来马蹄声。
姜静姝正在屋里翻一本旧账，听见声音，抬了抬头。
来了。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
萧彻的马刚停在正院门口，人还没下，就见李掌柜从侧门冲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拦在轿子前。
“侧夫人！您支的三百两，到底买了什么？”
姜婉柔的轿子顿住。
帘子掀开一角，她探出头，脸色微变：“一个账房，也敢拦我？”
“可账上写的是修缮！”李掌柜声音都抖了，“您买的是香料！还给了外男！”
姜婉柔猛地掀开轿帘，站起身：“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李掌柜把那张借据拍出来，“您盖了印，白纸黑字，三百两，暂借修缮！可那院子连块砖都没动！您拿银子去讨好外人，还敢说我没有？”
正院门口的下人都愣住了。
萧彻翻身下马，脸色沉了下来。
他大步走过去，声音冷：“哪来的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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