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站在正院门口，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姜婉柔僵在轿子里，手指死死掐住帘角，声音还在抖，却强撑着挤出几分委屈：“侯爷，这账房疯了，竟敢当众污我清白……”
“是不是污蔑，查了才知道。”萧彻没看她，转身就往书房走。
人群散开，风重新吹进院子。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半个时辰不到，后宅人人都知道侧夫人被当众质问挪用月银的事。茶水房的婆子们挤在角落嘀咕：“三百两呢，够买半条街的胭脂了。”“可不是，听说还送了外男？”“嘘——小声点，那香料铺子可是三皇子常去的地儿……”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萧云澜和萧云舒耳朵里。
兄妹俩正在西厢院练字，听见小丫鬟一五一十说完，笔尖都在纸上顿了顿。
“娘呢？”萧云舒抬头问。
“在冷院。”小丫鬟答，“听说今早她让人送了盘桂花糕过来，说是亲手做的，给您和少爷尝。”
萧云澜冷笑一声：“她还会做糕？别是放了什么药吧。”
萧云舒没接话，低头盯着那盘还没动的桂花糕。金黄软糯，撒着糖桂花，闻着还挺香。可她想起昨夜母亲院里那盆焦土，心里就是一沉。
正犹豫着，外头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姜婉柔来了。
她换了身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眼角微红，像是刚哭过。
“澜儿，舒儿。”她声音轻得像风，“外头那些话，你们别信。我虽不是你们亲娘，可待你们，哪一点不如亲生？”
萧云澜脸色缓了些，到底没忍心看她哭。
“侧母不必如此。”他起身扶了把椅子，“坐下说。”
姜婉柔点点头，坐得端端正正，又让丫鬟端上新沏的茶，还上了几样点心，其中一碟，正是她常吃的“养胃糕”。
“这糕是我每日必吃的，调脾胃的。”她笑着推到两人面前，“你们也尝尝，暖暖胃。”
萧云舒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小块。
萧云澜也吃了两口。
茶香清淡，糕点绵软，没什么异样。
可没过一盏茶工夫，萧云舒忽然皱眉，手按住肚子：“我……我有点不舒服。”
萧云澜也脸色发白：“我也……”
“快去吧。”姜婉柔柔声说，“别憋着，回头更难受。”
两人匆匆起身，往偏院茅房去了。
姜婉柔坐在原地，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唇角微微一扬。
只要他们觉得是姜静姝送的糕有问题，这黑锅，就背定了。
她正想着，外头忽然“哐当”一声响。
紧接着是小丫鬟的惊叫：“哎呀！奴婢该死！”
她猛地抬头。
只见自己妆台上的匣子翻在地上，盖子崩开，里头几层胭脂水粉撒了一地。最底下一层暗格裂了，洒出一小撮淡青色的粉末，细得像尘，落在青砖上，显出点点灰痕。
小丫鬟慌忙跪下收拾，手抖得连扫帚都拿不稳。
姜婉柔腾地站起：“谁让你碰我妆奁的？！”
“奴婢……奴婢被石子绊了一下……”小丫鬟头都不敢抬。
她咬牙，正要发作，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人影一晃。
萧云澜回来了。
他脸色还有点发青，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地上的粉末，忽然一顿。
“这……”他皱眉，“怎么像娘前天倒掉的药渣？”
姜婉柔心头一跳：“什么药渣？”
“你不知道？”萧云澜盯着她，“我娘那盆土，根都焦了。她倒掉的药渣，就是这种颜色。”
姜婉柔脸色微变，强笑：“那是香粉，熏衣裳用的。”
“熏衣？”萧云舒也回来了，刚站稳就蹲下身，伸手捻了点粉末，凑近闻了闻，“可没香味。”
小丫鬟低着头，小声说：“侧夫人……这粉，不让闻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
姜婉柔笑了下：“傻丫头，胡说什么。”她弯腰去捡匣子，“这不过是些旧药粉，搁久了颜色变了，不值一提。”
可她说得越轻巧，两人越觉得不对。
萧云舒盯着那点青灰，忽然想起什么：“娘前天说，有人给她下软筋散。”
萧云澜眼神一凛：“这粉，是不是一样的？”
“别瞎猜。”姜婉柔声音冷了，“你们母亲自己神经过敏，你们也跟着疑神疑鬼？”
兄妹俩没再说话，可眼神己经变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姜静姝来了。
她穿了件半旧的蓝衫，发髻简单，手里还拿着块帕子，像是刚从哪擦完东西过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乱局，又看了看小丫鬟手上的伤，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摔成这样？”
没人答话。
她弯腰扶起小丫鬟：“去上点药，别留疤。”
然后她抬头，目光落在萧云澜和萧云舒脸上。
“肚子还疼？”她问。
两人一愣，下意识点头。
“那糕点不合胃，下次少吃。”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有点闷，“有些东西，看着干净，吃多了，也伤身。”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人拦她。
也没人说话。
首到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萧云舒才低声问：“哥……娘刚才，是不是在说那盘桂花糕？”
萧云澜没答。
他盯着地上那点青粉，忽然蹲下，用指甲刮了点，夹在指尖。
“我记得军中医官说过，软筋散晒干后，就是这个颜色。”
“可侧母为什么要藏？”
“她说是香粉。”
“可她从不用浓香。”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但心里那根线，己经断了。
姜婉柔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忽然有些慌。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萧云舒忽然弯腰，把那匣子合上，轻轻放回妆台。
“侧母。”她声音很轻，“这粉，以后别放底层了，万一再洒出来，多不好。”
姜婉柔勉强笑了笑：“是，是我不小心。”
萧云舒点点头，拉着萧云澜往外走。
走到门口，萧云澜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侧母。”他语气平静，“以后您要是想给我们送点心，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准备药。”
姜婉柔脸上的笑僵住了。
兄妹俩并肩走出院子，风从回廊吹过，卷起一片落叶。
萧云舒低声问：“哥，咱们去哪儿？”
“去娘那儿。”
“可她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做。”
“可她知道会这样。”萧云澜握紧拳头，“她早就安排好了。”
萧云舒没再问。
她只记得母亲最后那句话。
“有些东西，看着无害，吃多了，也会伤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她悄悄从砖缝里抠了一点残留的粉末，藏在了指甲缝里。
她没告诉哥哥。
她想自己查。
风又吹了一下。
她把手指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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