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汤池的旨意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压抑的朝堂内外激起层层涟漪。皇帝在边关告急时竟还惦记着享乐修池，昏聩之名一日之间传遍京城。唾骂声、鄙夷声、叹息声被重重宫墙阻隔，却又无孔不入地钻入深宫。
林烬对此充耳不闻。
他正“专心致志”地筹备着他的夜宴。
夜幕低垂，乾清宫内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音靡靡流淌，舞姬水袖翩跹，空气中弥漫着酒肉与脂粉混合的甜腻香气。林烬斜倚在软榻上，身着宽松的常服，脸颊泛着酒意熏染的红晕，似乎完全沉浸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中。
【洞察之眼】悄然运转，掠过殿内每一个看似沉醉的面孔。
【贵妃苏玉娆，父：苏巍（朔州刺史）。情绪：焦虑，担忧，强颜欢笑】
【张启，吏部尚书。情绪：放松，得意，一丝警惕】
【其他官员。情绪：大多为奉承迎合，少数隐藏鄙夷】
“陛下~”苏玉娆依偎过来，纤纤玉指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递到林烬唇边，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您今日在朝堂上真是威风极了，就该如此严惩那等无能之辈……只是，北狄蛮子那般可恶，不知朔州……”
林烬就着她的手吃下葡萄，指尖看似不经意地划过她的手腕，感受到那里细微的脉搏加速。他醉眼朦胧地笑道：“爱妃放心，区区狄虏，翻不起大浪……朕己调京营精锐驰援，你父亲在朔州稳如泰山……来，陪朕再饮一杯！”
他举杯，目光却似醉非醉地扫过张启。那位吏部尚书正含笑与同僚对饮，姿态闲适，仿佛边境的烽火与他毫无干系。
“张爱卿，”林烬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醺醺然的懒散，“修池子的银子……可备好了？朕……朕可是等不及了。”
张启连忙起身，恭敬回道：“陛下放心，五十万两内帑己拨付工部，明日便可征调民夫工匠。”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只是如今边关吃紧，此时大兴土木，恐民间有些非议……”
“非议？”林烬嗤笑一声，重重放下酒杯，像个被扫了兴致的纨绔子弟，“朕堂堂一国之君，修个池子泡泡澡，还要看那些贱民的脸色？谁敢多嘴，抓起来便是！”
“陛下息怒。”张启眼底掠过一丝满意，躬身道，“是臣多虑了。臣定当督促工部，日夜赶工，绝不敢耽误陛下休憩。”
林烬似乎被安抚了，满意地点点头，又懒洋洋地躺回去，招手让乐师奏更欢快的曲子。他揽过苏玉娆，在她耳边说着含糊不清的醉话，逗得她掩口娇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宴至酣处，林烬似乎醉意更深，挥手斥退了乐师舞姬，只留下几个近臣和妃嫔。
殿内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剩下烛火噼啪和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烬半阖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仿佛随口问道：“张爱卿啊……朕昨日看了些旧档，记得……记得去岁北狄也曾扰边，当时……是谁去督军来着？好像……打得挺痛快？”
张启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陛下好记性。去岁是威远侯世子率军迎敌，小胜了一场。”
“威远侯世子……嗯，年轻有为。”林烬嘟囔着，仿佛思维己经涣散，“那……那时狄人是怎么退兵的？好像……送了不少牛羊马匹？”
张启面色不变，语气却微微沉下些许：“陛下醉了。去岁乃我军血战力战，方使狄人败退求和，献上贡品以示臣服。”
“哦……血战啊……”林烬拖长了语调，脑袋一点一点，像是随时会睡过去，“朕就说嘛……狄人哪有那么老实……不像有些人，喂饱了……就摇尾巴……”
作者“叫我林老湿”推荐阅读《朕的摆烂大业崩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张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目光锐利地扫过御座上的年轻皇帝，见他确实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才缓缓松开紧绷的下颌。
苏玉娆的呼吸却屏住了，她感觉到搂着她的手臂，在说完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后，骤然收紧了一瞬。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骚动，像是夜风卷过落叶，又像是急促的脚步声被强行压下。
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身影略显瘦小的人影出现在殿门阴影处，对着守在外面的老太监低声快速地说着什么，同时递过一件小小的物事。老太监脸色微变，匆匆点头，将那东西藏入袖中，快步走入殿内。
“陛下……”老太监走到软榻旁，声音压得极低，“影卫有密报送达。”
林烬似乎被惊扰，不满地哼唧了一声，并未睁眼，只含糊骂道：“滚……没看朕正忙着……”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却并未离开，反而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他耳朵道：“是……北边……朔州……”
“朔州”二字像是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林烬伪装出的醉意。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态？但他立刻又掩饰性地揉了揉额角，烦躁地挥手：“吵死了……拿来拿来！”
他一把夺过老太监从袖中摸出的那枚小小的、裹着蜡丸的竹管，入手冰凉。他看也不看，似乎极其不耐地随手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袋里。
“扫兴！”他嘟囔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试图搀扶的苏玉娆，“都散了散了！朕……朕要回去歇着了……”
他脚步虚浮地朝殿后走去，留下身后一群神色各异、面面相觑的臣子和妃嫔。张启盯着他踉跄的背影，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苏玉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美眸中交织着担忧、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陛下刚才……是真的醉了吗？
回到寝殿，屏退所有宫人。
林烬脸上所有的醉意和慵懒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快步走到灯下，从袖中取出那枚蜡丸，捏碎，抽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仓促却凌厉：
“狄骑疑分兵，绕道阴平古道。速救。”
阴平古道！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沉。那是通往京城方向一条几近废弃的险峻小路，若狄人真从此处绕行，则可避开朔州防线，首插帝国腹地！
这消息……来源是哪里？影卫？李岩的旧部？还是……
他猛地想起宴席上张启那一瞬间的异常。去岁督军的明明是张启的门生，所谓“贡品”更是子虚乌有，实则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让他遍体生寒。
他立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京城周边的舆图，目光死死盯住那条标注着“阴平古道”的纤细路线。
必须立刻派人去查证！
但派谁？他身边几乎无人可用。太后和张启的眼线无处不在。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纸条上。
这送信的人，又是如何突破重重监视，将消息送到他面前的？
那个身影瘦小的“侍卫”……
林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快步走到殿门边，压低声音唤道：“刚才送信的那个侍卫，给朕叫来。”
殿外寂静了片刻，然后，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轻轻响起：
“陛下……您是在叫奴婢吗？”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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