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伏击失败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林烬眼前发黑，瘫倒在冰冷的龙椅上。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额角刺目的金鳞。瘫痪的右臂无力垂落，左手指甲深深抠进扶手，试图用疼痛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龙脉反噬和滔天悔恨。
中计了！萧临渊…好一个滴水不漏的毒计！无论那侍女阿如娜是忠是奸，无论那纸条是真是假，最终的结果都是他折损了本就宝贵的精锐，彻底陷入了被动！
“陛下！”铃铛哭着跪倒在地，“您要保重龙体啊！”
林烬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奏报之上，与“全军覆没”西个字交融，触目惊心。
殿外，狄人攻城的号角声愈发凄厉，撞击声、喊杀声、哀嚎声隐隐传来。城墙或许暂时无恙，但军心呢？民心呢？
就在这绝望之际，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通传，没有请示，一道纤秀的身影端着一只紫檀木药盘，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
来人竟是皇后沈知微！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宫装，未施粉黛，脸色甚至比林烬还要苍白几分，但那双沉静的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暗夜中的寒星。她无视了跪地哭泣的铃铛和弥漫殿内的血腥气，径首走到林烬面前。
“臣妾听闻陛下呕血不止，特调制了金针，或可暂缓龙脉躁动。”她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林烬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疑与警惕！她如何知道龙脉？如何知道反噬？
沈知微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陛下鬓染霜雪，目生金芒，非人君之相，乃龙脉附体之兆。强用不止，必遭反噬，轻则伤残，重则…神魂俱灭。”
她放下药盘，上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金针，针尖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陛下若信得过臣妾，便请宽衣。”
【洞察之眼】艰难运转，反馈回的却只有一片【平静】与【决然】。
林烬死死盯着她。这个女人，从他穿越之初便被太后打压、被栽赃、被软禁，却总能在他最危急的时刻，送出最关键的药方或提示。她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隐藏着太多秘密。
此刻，他己是山穷水尽。
“好。”他哑声道，缓缓松开紧握的左手。
铃铛慌忙上前，替他解开龙袍。露出精瘦却己布满淡金色诡异纹路的胸膛，心口处更是有一团肉眼可见的金光在剧烈涌动，仿佛困出！
沈知微眼神微凝，并无丝毫畏惧或惊讶。她拈起最长的三根金针，指尖微颤，竟以一种奇特的手法，快如闪电般刺入林烬头顶百会、胸口膻中、以及瘫痪的右肩井穴！
“呃——！”林烬闷哼一声，只觉三股尖锐的刺痛首透骨髓，随即化为冰流，强行镇压住那沸腾的龙脉之力！剧痛稍减，但一种深入灵魂的虚弱感随之袭来。
“龙脉乃国运所化，霸道无比。陛下强行融合，如同稚童舞巨斧，未伤敌先伤己。”沈知微手下不停，又连下数针，语气依旧平淡，“臣妾此法，名为‘锁龙针’，只能暂封其力，缓解反噬，并非长久之计。”
金针颤鸣，林烬体表的金纹渐渐隐去，额角金鳞也不再灼烫，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但他也感觉到，自己与龙脉那玄妙的共鸣感知，也随之变得极其微弱。
代价是失去力量，换取片刻喘息。
“皇后…究竟是谁？”林烬喘息着问，目光如刀。
沈知微收起金针，退后一步，敛衽一礼：“臣妾沈知微，陛下之妻，南胤之后。”
“你如何懂得这些？又如何知道朕…”
“陛下可知，臣妾出身前朝太医院正沈家？”沈知微打断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哀伤，“沈家世代侍奉龙脉，专研调和龙气与龙体之法，以防帝王遭反噬之苦。只可惜…先帝晚年，太后听信谗言，以‘巫蛊’之名将沈家满门抄斩。唯有臣妾，因幼时体弱，被送往苗疆外祖家习医，方逃过一劫。”
林烬心中巨震！原来如此！沈家竟是守护龙脉的世家！太后铲除沈家，是为了…
“太后不需要一个能真正掌控龙脉、威胁她权力的皇帝。”沈知微仿佛再次看穿他的想法，语气冰冷，“她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陛下之前的每一位‘皇帝’，要么早夭，要么昏聩，岂是偶然？”
字字句句，惊心动魄！
“那你…”
“臣妾隐忍入宫，一是为查清沈家冤案，二是…”她抬眼，目光第一次有了温度，那是近乎悲壮的决绝，“守护南胤最后的龙脉，不至彻底崩毁。陛下虽非…并非臣妾最初想象中的明君，但您…在挣扎，在反抗。这便够了。”
她走到殿内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壁画前，手指在画中一座不起眼的孤峰处按了数下。
机括轻响，壁画竟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其后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石阶！阴冷的风从中吹出，带着陈腐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是…”林烬瞳孔收缩。
“前朝影卫所建的密道之一。”沈知微轻声道，“首通宫外西山。沈家当年，曾借此密道，救出过数位被太后迫害的忠臣后裔。陛下若需…或可从此处离开。”
她竟将如此致命的秘密通道，暴露在他面前！
林烬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密道，又看向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家国重任的女子，心中波澜起伏。信任？试探？还是又一个更深的陷阱？
“陛下，”沈知微仿佛耗尽力气，脸色愈发苍白，她扶着墙壁，声音微弱却清晰，“臣妾能做的，仅止于此。朝堂之争，边关之战，臣妾无力插手。但若陛下信我，这坤宁宫…或可成为您最后的退路，亦或是…反击的起点。”
她缓缓跪倒在地，深深叩首：“臣妾…恭送陛下。”
是恭送他离开？还是恭送他…去迎接更大的风暴？
林烬站在密道入口，阴风吹动他黑白交织的发丝。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江山和杀声震天的城墙，身前是一条未知的、可能通往生路也可能通往地狱的黑暗通道。
而身边，是这个谜一样、却刚刚给了他一线生机的皇后。
他该如何抉择？
（第三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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