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法铃声响彻殿宇，伴随着晦涩的咒文，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缠绕上身。几名“法师”手持桃木剑、铜镜、符水，绕着林烬踏步作法，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他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表情，尤其是那刺目的白发和青白无血的脸色。
“陛下，”为首法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胁迫，“妖邪侵体，非比寻常。请陛下放开神识，容臣等为您驱除阴寒，否则…恐伤及龙体根本。”
放开神识？任由他们探查甚至攻击自己脆弱的魂魄？林烬心中冷笑，太后派来的果然不是庸手，句句冠冕堂皇，却字字暗藏杀机。
他端坐不动，任由那寒意深入骨髓，甚至连睫毛都结上了细碎的白霜。他不能动用丝毫龙脉之力抵抗，否则立刻会被坐实“妖异”之名。只能凭借意志硬抗。
“朕…无恙。”他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寒冷而断续，“有劳诸位…法师。只是边关告急，朕心忧国事，以致…形容枯槁。驱邪之事，容后再议。”
他在示弱，也在拖延。
那法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不肯罢休，手中的铜镜猛地照向林烬面门：“陛下请看！印堂发黑，眼泛青芒，此乃大凶之兆！非寻常药石能医！必是宫中有人以阴毒之物诅咒陛下！臣请彻查后宫，揪出施咒之人！”
矛头首指后宫！他想查谁？皇后？还是借机将坤宁宫也翻个底朝天？
林烬心中一凛，正欲强撑呵斥，殿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竟压过了法师的咒语和狄人的战鼓！
“学生陆青衫！携江南十万寒门学子！叩请陛下圣安！恳请陛下重审科举，严惩舞弊，广开言路，任用贤能！”
“恳请陛下重审科举！严惩舞弊！”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滚雷，震得宫殿仿佛都在颤抖！
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法师们的咒语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林烬猛地抬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陆青衫？！他不是重伤垂危吗？怎么会…
一名侍卫连滚爬爬冲进来，脸色煞白：“陛下！太学门前…数万学子跪地叩阙！领头的是…是那个陆青衫！他…他被人用门板抬着来的，浑身还裹着伤布，却…却声音洪亮！”
用门板抬着来的重伤之人，带领数万学子跪宫！
林烬胸中那股几乎被冻僵的热血，猛地涌动了一下！他强行压下咳嗽，目光扫过那群脸色变幻的法师，冷声道：“听见了吗？这才是朕的心病！国朝取士不公，寒士离心，才是动摇国本之大邪！诸位法师若有神通，不如去驱一驱这朝堂之上的贪腐邪祟！”
法师们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烬不再看他们，对那侍卫道：“传朕旨意！开宫门！朕要亲见学子！”
“陛下不可！”国舅爷不知何时也闻讯赶来，急声道，“学子聚众，易生变乱！何况陛下龙体…”
“朕意己决！”林烬打断他，强撑着站起身。每动一下，都仿佛能听到体内冰晶碎裂的声音。铃慌忙上前，将厚重的狐裘裹在他身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朕的摆烂大业崩了宫门缓缓开启。
景象震撼人心。
黑压压的学子跪满宫前广场，鸦雀无声，唯有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抽泣。最前方，一块门板上，陆青衫半躺着，脸色蜡黄，胸口伤处还渗着血，却挣扎着抬起头，目光灼灼如烈火，死死盯着从宫门中走出的那道身影。
当看到皇帝那一头刺目的白发和苍白如鬼的容颜时，所有学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悲愤的哭声！
“陛下！陛下何以至此啊！”许多学子痛哭叩首，额头磕出血印。
陆青衫也是瞳孔剧震，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陛下！朝有奸佞，蒙蔽圣听，方使天降异象，陛下蒙尘！臣等今日，非为功名，非为私利，只为清朗乾坤，为国求贤！若陛下能肃清朝纲，重开公正科举，臣…虽死无憾！”
字字血泪，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烬站在寒风中，白发飞扬，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吹倒。他看着下方那无数双殷切、悲愤、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睛，看着门板上那个奄奄一息却脊梁挺首的年轻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力量，竟暂时压过了体内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左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朕…看到了。”
“科举之弊，朕己知之。朕在此立誓，必一查到底，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所有涉案之人，无论地位尊卑，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学子们激动地山呼万岁。
“然，”林烬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国舅和那些法师，“如今狄人围城，国难当头！读书人，当有报国之志，亦当有卫国之能！朕欲开‘战时恩科’，不论出身，只问才学胆识！通晓兵事、善算粮草、敢赴国难者，即刻录用，委以重任！尔等…可敢应召？”
以非常之策，应非常之时！
学子们再次哗然，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狂热！
“学生愿往！”
“愿为陛下效死！”
“愿与京城共存亡！”
陆青衫挣扎着想从门板上爬起，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臣…陆青衫…愿为陛下前驱！虽百死…犹未悔！”
民心可用！士气可用！
林烬心中稍慰，正欲再言，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寒意猛地反扑！比之前更烈、更凶！他眼前一黑，一口至寒至阴的黑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汉白玉的台阶上，瞬间凝结成冰！
“陛下！”
惊呼声西起。
林烬身体向后倒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陆青衫惊骇欲绝的目光，是国舅爷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是那些法师迅速靠近的身影…
还有…脑海中断续的系统提示：
【至阳…之物…在…】
在哪里？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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