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行军与野葱热泪
黑暗,冰冷,还有无边无际的饥饿。
东方饭锅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里沉浮。脚踝处那刺骨的冰寒如同贪婪的毒蛇,不断向上蔓延,啃噬着他的小腿,带来阵阵麻木的刺痛。更可怕的是胃袋里那火烧火燎的空洞感,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疯狂掏挖,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胃壁痉挛的抽搐。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老杨头低沉沙哑的讲述,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嘴唇间逸出。饭锅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破洞外灰蒙蒙的天空——天亮了。紧接着,是依旧包裹着他的、带着霉味和老人体味的厚棉被。脚踝处的冰冷感依旧清晰,但似乎……蔓延的速度被某种力量强行遏制住了?他微微动了动被包裹的右脚,除了麻木和深处的刺痛,并未感觉冰霜扩散太多。
【……笨主人……醒……】穿云锅微弱的意念带着一丝欣喜,锅底的金光贴着他的胸口,努力传递着微不足道的暖意。
【……寒……邪……暂……遏……然……饥……火……焚……心……更……凶……险……】漏漏的意念慢吞吞地飘出,带着对现实的悲观评估。
饭锅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废弃食堂二楼,晨光熹微,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角落里,那巨大的灶台依旧沉默冰冷。昏迷的擀擀依旧躺在麻袋上,杖身的焦黑坑洼没有变化,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些。阿平锅身立在一旁,锅底红光微弱地闪烁着,如同将熄的炭火,意念沉默,似乎在闭目养神(如果锅有目的话)。佛祖悬浮在离地半尺处,周身金光比昨夜更加黯淡,近乎透明,捏着锅巴的手也垂了下来,双目紧闭,似乎在全力调息恢复。
老杨头呢?
饭锅的目光扫视,很快在窗边找到了那个佝偻的身影。老杨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地从破窗的缝隙向外张望,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磨得锃亮的铁勺,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背影透着一种紧绷的警惕。
“老……杨伯……”饭锅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杨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眠。看到饭锅醒来,他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欣喜:“孩子!你醒了?感觉咋样?脚还冰得厉害不?” 他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隔着棉被轻轻碰了碰饭锅的伤脚位置,又迅速缩回,似乎怕冰到自己。
“冷……饿……”饭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胃袋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蜷缩起来。
老杨脸上的欣喜瞬间被愁云覆盖。他叹了口气,声音更加沙哑:“饿……是啊……都饿……” 他指了指墙角,“昨晚……本想等天亮去找点吃的……可外面……不太平。”
他压低声音,凑近饭锅:“天刚蒙蒙亮那会儿,我就趴窗户看了……那些该死的耗子!没走远!就在厂区里转悠!红眼睛贼亮贼亮的,比昨晚看着还邪乎!好像在找什么……我不敢出去啊……”
饭锅的心沉了下去。鼠群还在外面!这废弃工厂成了孤岛。他们这群伤残病号加一口锅,被困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药品,只有越来越严重的饥饿和脚上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冰晶诅咒。
【……饿……补锅……漏……】穿云锅的意念也充满了对“烟火气”(食物)的渴望,锅底的金光都因能量不足而闪烁不定。
【……凶……煞……围……困……粮……尽……则……力……竭……人……锅……皆……危……】漏漏的预言一如既往地令人绝望。
“咕噜噜——” 饭锅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在寂静的食堂里格外刺耳。这声音仿佛点燃了导火索。
【饿!!!】阿平猛地一震,锅身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开来,将地上的灰尘都吹飞一片!它暴躁的意念如同火山喷发:【他奶奶的!老子受不了了!这鬼地方!没吃的!没火!臭烘烘!憋屈死了!老子要出去!把那群臭耗子全拍扁!烤了吃!】
它锅柄扬起,两条粗腿一蹬,就要朝着破窗冲去!
“阿平!不可!”佛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金光虽然黯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挡在阿平面前!“鼠群有备而来,数量众多,你戾气未消,力量未复,贸然出击,必陷重围!更会暴露此地!”
【滚开!秃驴!老子饿!再待下去老子先把你当点心啃了!】阿平锅身红光与佛祖金光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灼热的气浪和冰冷的金光形成对峙!整个食堂的温度都开始急剧升高!
“别!别打架!”老杨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挡在中间,对着阿平连连摆手,“锅……锅大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外面耗子太多了!出去太危险!咱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饭锅也挣扎着坐起来,忍着脚痛和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对着阿平喊道:“阿平!冷静点!佛祖说得对!你现在出去就是送菜!那些耗子……有古怪!耗子精死了它们还不散,肯定有更厉害的东西在指挥!”
【送菜?!老子是锅!是炒菜的!不是菜!】阿平意念狂怒,但撞击佛祖金光的力道似乎减弱了一丝。它锅身剧烈起伏(如果锅能起伏的话),意念充满了憋屈和不甘:【那怎么办?!在这等死?!等着饿成铁皮?!等着这废物(指饭锅)冻成冰棍?!】
“我去!”老杨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腰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铁勺,“我腿脚不好,但熟悉这厂区!我知道几个以前藏东西的犄角旮旯!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以前工人偷偷藏的干粮,或者……野果子!我悄悄溜出去!不跟耗子硬碰!”
“不行!杨伯!”饭锅急道,“太危险了!那些耗子……”
“孩子,没事!”老杨打断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拍胸脯,“老杨头我在这破厂子守了十年,耗子见多了!我有经验!再说,”他晃了晃手里的铁勺,“我有这个!当年在炊事班,一勺子能敲晕偷油的老鼠!”
他不再给饭锅反对的机会,转身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破旧的帆布挎包,背在身上。又拿起那盏煤油灯,想了想,吹灭了灯芯,小心地收进挎包。
“大师,”老杨对着悬浮的佛祖深深鞠了一躬,“这孩子……还有这几位锅……棍大爷……就拜托您照看了。我……我快去快回!”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锅),作者“伊普达琳酱”推荐阅读《人间烟火饲养指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深吸一口气,佝偻着身子,动作却异常敏捷地钻出了二楼那扇破损的窗户,顺着墙外锈蚀的消防梯,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很快消失在荒草丛生的厂区里。
食堂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饭锅压抑的呼吸声,穿云锅微弱的金光,阿平锅身依旧起伏的红光,昏迷的擀擀,以及佛祖那近乎透明的、却依旧维持着守护光幕的金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明亮,但废弃的食堂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绝望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在蔓延。
饭锅蜷缩在棉被里,意识又开始模糊。脚踝的冰寒和胃里的灼烧感交替折磨着他。他仿佛看到巨大的蒸笼里白胖的馒头,大锅里翻滚的红烧肉,还有老杨头描述的、那雪白浓香的骨头汤……这些幻象在饥饿的催化下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残酷。
【……饿……香……幻觉……】穿云锅的意念带着同样的渴望和虚弱。
阿平锅身的红光也彻底黯淡下去,不再起伏,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锅柄低垂,意念沉寂,仿佛一座压抑的火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饭锅感觉自己快要被饥饿和寒冷彻底吞噬的时候——
窗外传来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窸窣声!不是老鼠那种尖锐的抓挠,而是……人踩在枯草上的脚步声!
饭锅猛地睁大眼睛!佛祖的金光也微微波动起来!阿平锅底的红光瞬间亮起!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着鼓囊囊的破挎包,动作有些踉跄,正沿着消防梯艰难地往上爬!是老杨头!他回来了!
“杨伯!”饭锅激动地喊出声,声音嘶哑。
老杨气喘吁吁地爬进窗户,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蓝色的工装被刮破了好几处,显得更加狼狈。但他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亮光,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找……找到了!差点被耗子发现!好险!”老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飞快地卸下挎包,解开扣子。
一股混合着泥土、草根和淡淡辛辣香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只见破挎包里,塞满了各种东西:几块沾满泥土、但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不知存放了多久的压缩饼干(包装都磨破了);一小把蔫了吧唧、但依稀能辨认出是马齿苋的野菜;还有一小捆带着新鲜泥土、根须上还挂着露珠的……野葱?!
最让饭锅和阿平(意念)激动的是,挎包最底下,竟然还有两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拳头大小的……硬邦邦的东西?像是风干的肉块?
“压缩饼干……以前工人偷偷藏的应急粮,都发霉了,我刮了刮……能吃!马齿苋,厂区后墙根挖的,有点老,但能煮汤!野葱,香着呢!”老杨兴奋地介绍着,如同展示稀世珍宝。他拿起那捆野葱,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嘿!就是这个味儿!提神!当年骨头汤里撒一把,那才叫绝了!”
他的目光落在饭锅身上,看着少年青白的脸色和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捆鲜嫩水灵、散发着辛辣生机的野葱,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毫无预兆地……涌起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那泪水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猝不及防,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他沾满泥土的手上,滴落在碧绿的野葱叶子上。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老杨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却抹不干净那决堤的泪水,“看着你们……看着这口灶……我就想起以前……那么多人……那么热闹……说没就没了……现在……就剩这点野葱……还得偷偷摸摸地挖……怕耗子……怕被冻死……饿死……”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对往昔荣光的怀念,对现状的悲凉,更有一种拼尽全力守护住眼前这点微末希望却深感无力的巨大委屈和心酸。这泪水,是一个守灶老人十年坚守的孤独,是面对“烟火”将熄的绝望,更是此刻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线生机而豁出性命后,劫后余生的情感宣泄。
一颗滚烫的泪珠,随着他抬手抹脸的动作,被甩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饭锅裹着厚厚绷带、覆盖着晶莹冰霜的右脚脚踝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
那颗滚烫的、饱含着老人复杂心酸情感的泪珠,落在冰冷刺骨的冰霜上,竟然没有立刻冻结,而是像滴在滚烫的铁板上一样,瞬间蒸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奇异暖意的白气!
冰霜覆盖的绷带表面,被泪珠滴落的地方,那层晶莹的、坚硬的冰晶,竟然……极其轻微地……融化了一点点?!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点!
饭锅只觉得脚踝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感,在泪珠落下的瞬间,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针极其短暂地刺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穿透了冰霜和麻木,首抵骨髓深处!虽然只有一瞬,却让他浑身一震!
【……热……泪……?!】漏漏的意念猛地清晰起来,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狂喜,【……化……冰……之……引……应……验……!善……念……至……诚……泪……可……焚……霜……!】
阿平锅身猛地一震,锅底红光都凝滞了!佛祖黯淡的金光也瞬间波动起来!
老杨对此毫无察觉,他还在抹着眼泪,絮絮叨叨:“看我……没出息……哭啥……有吃的了!该高兴!”他拿起那捆野葱,用力地掰下一小把最鲜嫩的葱白和葱叶,递到饭锅嘴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孩子,来,先嚼点这个!提神!驱寒!香着呢!等会儿老杨头给你们煮点马齿苋汤,泡压缩饼干!咱有吃的了!饿不死!”
东方饭锅看着眼前那沾着泥土和泪水的、碧绿鲜嫩的野葱,再感受着脚踝处那一闪而逝的奇异暖流,最后看向老杨那张布满泪痕却努力微笑的苍老脸庞……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瞬间冲垮了饥饿和寒冷筑起的堤坝,涌上他的喉头,哽住了他的呼吸。
原来,漏漏预言中能化冰的“热泪”……是这个意思。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含住了老杨递过来的那根带着泥土芬芳、泪水咸涩和辛辣生机的……野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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