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的老城区,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浓稠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把路面晒得暖烘烘的。墙根处的爬山虎虽己枯萎,却在阳光下泛着浅褐色的光泽,像给老墙裹了层柔软的绒毯;几只蜜蜂围着巷口的月季花丛打转,嗡嗡的声音混着远处裁缝铺的缝纫机声,织成了老城区午后特有的慵懒调子。林建军坐在警务室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刚从社区图书室借来的旧书 —— 书页泛黄,还夹着张多年前的电影票根,是以前社区放映露天电影时留下的 —— 却没怎么翻看。值了一上午班,刚帮张叔把送完早餐的空笼屉搬回仓库,笼屉的竹篾蹭得他袖口发毛,此刻只想趁着暖阳歇会儿,警服外套搭在长椅扶手上,衣角还沾着点竹屑,风一吹,轻轻晃着。
没歇多久,就听见 “哒哒” 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像小鼓槌敲在青石板上。抬头一看,是社区里的小朋友乐乐,背着天蓝色的画板,扎着两个羊角辫,跑起来辫子一甩一甩的,像只快活的小麻雀。乐乐跑到他面前,猛地停下,小脸蛋红扑扑的,额角还沾着汗,举起手里的画纸,声音脆生生的:“警察叔叔,你看我画的!你快看看!”
林建军赶紧放下书,双手接过画纸,指尖触到乐乐汗津津的小手,心里软了一下。画纸上用彩笔涂得满满的:穿着警服的小人站在老槐树下,警帽上的五角星涂得金灿灿的;旁边的陈叔推着水果车,车上的橘子画得圆滚滚的,还点了好多小点点当光斑;张叔的包子笼屉冒着 “热气”—— 是用粉色彩笔涂的波浪线,连巷口的月季花都画了三朵,红的、粉的、黄的,格外热闹。最显眼的是警服小人的眼睛,画得圆圆的,还涂了黑色的瞳孔,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葡萄。“画得真好!” 林建军忍不住凑近了看,能感受到乐乐用彩笔反复涂画的痕迹,有些地方颜色都叠厚了,“这是把咱们社区的‘老朋友’都画进来啦?乐乐观察力真强!”
乐乐使劲点头,小脑袋像拨浪鼓:“我要把社区里的好人都画下来!上次我在巷口找不到妈妈,哭得嗓子都哑了,是叔叔你抱着我,一家一家问,最后在裁缝铺找到妈妈的!妈妈说,你是保护我们的英雄!” 说着,小手还拉了拉林建军的袖口,眼神里满是崇拜。
林建军心里一暖,像被午后的阳光晒透了似的,想起上个月的场景 —— 乐乐哭着拽着他的警服下摆,他蹲下来帮孩子擦眼泪,孩子还抽抽搭搭地说 “叔叔的警服好暖和”。他伸手揉了揉乐乐的头,指尖碰到孩子柔软的头发,语气放得更柔:“乐乐这么厉害,画得这么好,以后要当小画家吗?把咱们社区的故事都画成画?”
“嗯!” 乐乐用力点头,把画纸往他手里塞,“这幅画送给叔叔,你要好好收着哦!等我学会画更大的画,就画咱们社区所有人一起吃包子的场景!” 说完,背着画板又蹦蹦跳跳地跑了,跑了几步还回头挥挥手:“叔叔再见!我去给李爷爷画画啦!” 背影在暖阳里晃了晃,羊角辫上的蝴蝶结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越跑越远。
林建军把画纸小心地夹进书里,夹在那张三旧电影票根旁边,指尖还留着画纸的温热。他着书页,想起自己小时候 —— 也总在作业本背面画穿着军装的小人,军帽上的五角星要涂好几遍,总希望画得更亮些,那时候梦想着当军人,觉得军人能扛枪保卫国家,是最厉害的英雄。后来真的穿上了军装,在雪地里站岗,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才知道英雄不是喊出来的;现在成了守护社区的民警,每天处理的都是修笼屉、找孩子、修水管的小事,虽然和小时候想象的 “英雄” 不一样,却觉得这样的生活更踏实 —— 就像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虽然不耀眼,没有柏油路那么平整,却能稳稳地托着每一个人的脚步,藏着最实在的烟火气。
两点多,对讲机突然 “滋滋” 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社区物业的小张声音带着点急:“建军,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水管有点漏水,李爷爷他们刚摆好棋盘,水就流出来了,棋盘都泡湿了,你有空去看看不?”
“我这就过去,让李爷爷他们别着急,小心脚下滑。” 林建军赶紧应下来,把书和画纸放进警务室的抽屉里,还特意垫了张纸巾,怕画纸受潮。拿起工具箱时,看见里面的备用密封圈 —— 上次帮王奶奶修水龙头,师傅多给了三个,说 “老房子的水管容易坏,备着总有用”,他当时想着社区老人多,活动中心的水管也用了不少年,就顺手放进了工具箱,没想到现在真派上了用场。
老年活动中心在社区深处,是间翻新过的老房子,外墙刷了浅灰色的漆,门口挂着 “老有所乐” 的红牌子,风吹过牌子,发出 “哗啦哗啦” 的响,像在打招呼。推开门,就听见李爷爷的声音:“这水漏得真不是时候,刚跟老张说好今天分个胜负,这下好了,棋都下不成了。”
林建军走进来,看见几位老人围着墙角的水管:张爷爷拿着水桶接水,桶里己经有小半桶了;王奶奶正用抹布擦着被水打湿的棋盘,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都晕开了;李爷爷皱着眉,手里还攥着颗象棋,脸色有点急。“李爷爷,张爷爷,王奶奶,别着急,我来看看。” 林建军快步走过去,先蹲下身查看水管,“您二老先坐到那边的椅子上歇会儿,地上有水,小心滑倒。”
他打开工具箱,先关掉活动中心的总水阀,“哗哗” 的水流声顿时小了很多,只剩下水管里残留的水滴 “滴答滴答” 地落在水桶里。仔细检查后,发现是水管接口处的密封圈老化了,橡胶都变硬了,难怪会漏水。他拿出扳手,小心翼翼地卸下旧密封圈,动作轻得怕碰坏了老旧的水管 —— 这水管用了快十年,管壁己经有些薄了,上次来修插座时就注意到,当时还跟物业提过,没想到这次真出了问题。
旁边的李爷爷走过来,手里端着杯凉茶,递到他面前:“建军啊,歇会儿再修,喝口水。你看你,每次社区有事,你都第一时间过来,比我们这些老头子的儿女还贴心。”
林建军接过茶杯,杯壁是温热的,茶水里飘着几片茶叶,是李爷爷常喝的龙井。他喝了一口,清甜的茶香在嘴里散开,缓解了午后的燥热,笑着说:“李爷爷,您别这么说。您和张爷爷他们每天在这儿下棋、聊天,社区里热闹得很,路过的街坊都羡慕咱们社区有这么个好地方。上次有个新搬来的住户,还问我‘咱们社区的老人真幸福,每天都这么开心’,这都是您二老的功劳啊。”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李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过说真的,有你在,我们这些老头子心里踏实。上次王奶奶家的灯泡坏了,也是你过来修的,还帮她把阳台的花盆挪到了安全的地方,怕刮风掉下去。”
林建军换好新的密封圈,打开总水阀试了试,水管再也不漏水了。他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笑着说:“都是应该做的。您看,现在好了,您和张爷爷可以接着下棋了,我再帮您把棋盘擦干净。” 说着,拿起干抹布,仔细地擦着棋盘上的水渍,动作轻柔,怕把棋盘擦坏了 —— 这棋盘是李爷爷的宝贝,用了二十多年,边角都磨光滑了。
老人们都松了口气,张爷爷摆好棋子,笑着说:“建军,既然修好了,就陪我们下盘棋再走呗?你上次跟我下,还差我三步就输了,今天再试试?”
林建军盛情难却,坐在棋盘旁,拿起颗红棋。他棋艺不好,小时候总跟父亲下棋,父亲总说他 “太急,没耐心”,每次都输,却还是爱下 —— 因为下棋时,父亲会跟他讲以前的事,讲他年轻时在工厂上班的日子。李爷爷的棋艺精湛,没一会儿就占了上风,却故意走了步 “险棋”,让林建军有了翻盘的机会。最后林建军还是输了,却笑得很开心:“李爷爷,您这棋艺还是这么厉害,我还是赢不了您。”
“你啊,就是太老实,下棋也不知道‘骗’一步。” 李爷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这样好,踏实,跟你做人一样。”
和老人们聊了会儿天,眼看快西点了,林建军起身告辞 —— 早上出门时,母亲特意叮嘱他 “晚上回家吃红烧肉,记得早点去菜市场买块新鲜的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他得赶在菜市场关门前进货。走出老年活动中心,暖阳己经斜了些,把老墙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黑色的丝带;巷口的月季花开得正艳,粉的、红的,在阳光下像团燃烧的小火焰,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往菜市场走的路上,路过陈叔的水果摊,陈叔正给一位阿姨称橘子,看见他,老远就挥手:“建军,过来尝尝刚到的柚子,甜得很!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大的!”
林建军走过去,陈叔己经从箱子里拿出个黄澄澄的柚子,表皮光滑,还带着新鲜的果霜,用水果刀划了道口子,熟练地剥开,递给他一瓣:“快尝尝,这柚子是今天早上刚从产地拉来的,水分足,甜得很,一点不涩。”
柚子的果肉晶莹剔透,像块淡黄色的水晶,咬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带着阳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午后的倦意。“好吃!” 林建军忍不住赞道,“比上次买的还甜,陈叔,您这选水果的眼光真准。”
“那是!我卖水果三十年了,什么样的甜,什么样的酸,一摸就知道。” 陈叔得意地笑了,拿起两个大柚子,用塑料袋装好,往他手里塞,“这两个你拿着,带回家给你爸妈尝尝。你帮我修了多少次摊位的架子,上次台风天,我这摊位的棚子被吹歪了,还是你冒着雨帮我固定的,这点柚子算啥。”
林建军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想着 —— 上次就看见陈叔摊位的灯泡忽明忽暗的,晚上摆摊光线不好,下次得带个新灯泡过来,帮他换上,不然晚上称水果容易看不准重量。他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您摊位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喊我。”
到菜市场时,人己经多了起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新鲜的青菜,刚从地里拔的,一块五一斤!”“豆腐!刚做的热豆腐!两块钱一块!” 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混着肉铺的腥味、蔬菜的清香味,是老城区最鲜活的烟火气。
林建军走到常去的肉铺,王师傅正忙着切肉,案板上的肉还冒着热气,看见他,笑着说:“建军来啦?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给你留了块最好的五花肉,你看这肥瘦,一层肥一层瘦,炖红烧肉刚好,不柴不腻。” 说着,从肉案下拿出块五花肉,红扑扑的,油光锃亮,像块上好的玛瑙,边缘还带着点新鲜的筋膜。
林建军接过肉,闻了闻,还带着新鲜的肉香,心里暖暖的:“谢谢王师傅,每次都给我留好的,您这也太照顾我了。”
“你帮我儿子解决了户口问题,我还没谢你呢!” 王师傅一边称重,一边说,“我儿子去年从外地回来,户口迁不进来,还是你跑前跑后,帮我准备材料,跑了三趟派出所,才把户口办好。现在我儿子在社区里找了份工作,不用再往外跑了,我这心里踏实多了。以后你想吃肉,随时来,我给你留最好的,不收你贵的。”
买完肉,林建军又在菜市场转了转,买了母亲爱吃的上海青 —— 母亲说这种青菜炒着吃最嫩,还买了父亲爱吃的老豆腐,父亲总说 “老豆腐炖肉香,吸味”,拎着满满两大袋东西往家走。
夕阳己经落到屋顶了,把老城区的屋顶染成了橘红色,像撒了把碎金;巷口的包子铺己经开始准备晚餐的包子,蒸笼冒着白茫茫的热气,把空气都熏得暖乎乎的,还飘着淡淡的面香。林建军走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拎着菜,塑料袋把手勒得有点疼,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 以前在部队,总盼着回家,盼着能吃口母亲做的热饭,现在每天能回家吃母亲做的饭,能守护着熟悉的社区,看着街坊们笑着打招呼,就是最大的幸福。
快到家门口时,看见父母正从环卫站往家走。父亲手里推着环卫车,车斗里的扫帚、簸箕摆得整整齐齐,父亲的背有点驼,推起车来却很稳;母亲跟在旁边,手里拿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捡来的空瓶子 —— 母亲总说 “空瓶子能卖钱,攒着给家里添点小东西,比如给你买双新袜子”,其实他知道,母亲是怕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多花钱。
林建军赶紧跑过去,从父亲手里接过环卫车把手,手腕一用力,把车扶稳:“爸,我来推,您跟我妈走慢点,累了一天了。”
父亲笑着摆摆手,却还是松了手,看着林建军推着车,眼里满是欣慰:“你这孩子,上班够累了,还帮我推车。”
“不累,这点力气活算啥。” 林建军笑着说,眼角瞥见父亲的手套 —— 手套的指尖己经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心里酸了一下,想着下次发了工资,给父亲买双厚实的劳保手套。
母亲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菜袋,掂量了一下,笑着说:“买这么多菜,晚上吃不完,得放冰箱里。” 嘴上说着,脸上却带着笑,伸手帮他拂去警服上的灰尘,指尖触到他衣领上的扣子,还轻轻拽了拽,怕扣子松了:“今天累不累?我炖的排骨汤己经好了,就等你回来做红烧肉。你爸今天还说,好久没吃你做的红烧肉了,想这口了。”
林建军摇摇头,语气轻松:“不累,今天帮老年活动中心修了水管,还收到乐乐送的画,画得可好了,把咱们社区的人都画进去了。”
“那好,回家我把画挂起来,挂在客厅的墙上,让客人一来就能看见。” 母亲的声音里满是骄傲,像小时候林建军得了奖状时那样,拉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我扫街的时候,张阿姨还跟我说,她孙子昨天在学校夸你,说社区的警察叔叔特别好,帮他捡了掉在树上的风筝。你看,咱们家建军就是厉害,连小朋友都喜欢。”
一家三口往家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路上,像幅温暖的画。林建军推着环卫车,听着父母聊着白天扫街时的趣事 —— 父亲说 “今天有只小狗跟着我走了三条街,我给它买了根火腿肠,它才走”,母亲说 “张阿姨给了我一把新鲜的菠菜,说她儿子从老家带来的,让我回家炒着吃”,心里暖暖的,像被夕阳裹住了似的。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满是烟火气,满是踏实的幸福。他会一首守护着这份平凡,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这片他深爱的老城区 —— 因为这里有他爱的人,有爱他的人,有他要守护的烟火人间。
回到家,母亲把菜放进厨房,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林建军则从抽屉里拿出乐乐送的画,找了个小钉子,小心翼翼地钉在客厅的墙上 —— 正好在全家福的旁边。画里的警服小人在灯光下,仿佛也在笑着,和全家福里的笑容相映成趣。他看着画,又看了看厨房里母亲忙碌的身影,听见母亲在哼着老调子,心里忽然觉得,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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