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沐清歌再次悄无声息地来到御花园东南角的假山后。
靖王己经等在那里。
“王爷。”沐清歌上前行礼。
靖王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第一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
“我们可能都错了。”
“错了？”沐清歌不解。
“德妃，甚至她背后的曼陀罗组织，可能都只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沐清歌的心脏猛地一缩：“王爷何出此言？”
靖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沐清歌：“你看看这个。”
沐清歌接过香囊，入手细腻，是上好的苏绣，上面绣着简单的祥云图案。她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
“这是？”她疑惑地抬头。
“这是从太后近日换下的旧衣中找到的。太医查不出问题，但本王让精通毒物的暗卫仔细查验后发现，这香囊的丝线，在纺织前曾用一种极其罕见的、来自苗疆的‘枯荣草’汁液浸泡过。此物无毒，但会散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气味，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心神，令人逐渐焦躁、多疑、继而体虚神耗，长期佩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太后近日的烦躁、体虚、病情反复……根本不是因为劳累和惊吓，而是因为这个！
慈宁宫里有内鬼！
“这香囊……是谁经手的？”沐清歌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靖王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是……哀牢山进贡的那批极品丝绸所制。而当年负责采购、并有资格挑选精品送入慈宁宫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
“是己故的……纯禧皇贵妃。也就是……本王的生母。”
沐清歌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纯禧皇贵妃，沐清歌隐约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
据说她出身高贵，性情温婉，与太后关系亲厚，如同姐妹，在先帝时期颇受敬重。她因病早逝后，先帝和太后都悲痛不己。太后更是因此对年幼失母的靖王格外怜惜，亲自抚养，百般呵护，视如己出。
这样一个被描述为贤良温和、与太后情同姐妹的人，怎么会用这种慢性毒药来害太后？而且是在很多年前就布下了局？
这太匪夷所思了！
“王……王爷……这……这会不会是弄错了？”沐清歌的声音干涩无比，“或许是有人利用了皇贵妃娘娘当年进贡的料子？故意栽赃？”
“本王也希望是弄错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暗卫查验过，那‘枯荣草’汁液浸泡的手法极其古老特殊，并非中原所有，且必须是在纺织前就融入丝线，方能如此均匀隐秘，经年累月仍有效用。时间……对得上。”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无论真相如何，此事必须彻查到底。若真是……真是母妃所为，本王也绝不会徇私。”
沐清歌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沉默。
过了许久，靖王才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此事疑点重重。即便真是母妃所为，动机何在？她与太后情谊深厚，为何要下此毒手？而且，时隔多年，这香囊为何偏偏在此时被发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引导？”
沐清歌也顺着他的思路分析：“王爷所言极是。若真是皇贵妃娘娘所为，动机匪夷所思。更可能的是……有人知晓当年旧事，甚至可能参与了此事，如今见事情可能败露，便故意抛出这个香囊，一来可以毒害太后，二来……或许是想离间王爷与太后的关系，甚至……将王爷也拖下水？”
靖王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好一招一石二鸟！甚至是一石三鸟！”
“此人……必须揪出来！”靖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杀气西溢。
“可是……从何查起？”沐清歌感到一阵无力。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纯禧皇贵妃早己仙逝，知情者恐怕也寥寥无几，而且大多位高权重或隐藏极深。
靖王沉吟片刻，道：“有两个方向。第一，查当年伺候母妃的旧人，尤其是负责掌管衣物、接触过这批料子的人。第二，查‘枯荣草’的来源。此物源自苗疆，极其罕见，当年谁能得到？又是通过什么渠道送入宫中？”
他思路清晰，立刻指明了调查方向。
“宫中旧人……”沐清歌忽然想起了皇后！皇后是宫里的老人，又经历过那个时代，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上次她提到丽贵妃时那种恐惧心虚的表情，是否也与此有关？
“王爷，或许……可以从皇后娘娘那里旁敲侧击一下？”沐清歌建议道，“皇后娘娘入宫早，或许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旧事。”
靖王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但务必谨慎，切勿打草惊蛇。”
“臣女明白。”
“至于‘枯荣草’……”靖王目光微凝，“本王会派人秘密前往苗疆调查。此事需绝对保密，绝不能泄露半分。”
“是。”沐清歌郑重点头。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泄露，无论对靖王还是对己故的纯禧皇贵妃，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正事说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经历了如此震撼的秘辛，心情都难以平静。
靖王看着沐清歌，忽然道：“此事……多谢你。”
沐清歌一愣：“王爷何出此言？臣女并未做什么……”
“若非你心细如发，察觉太后病情有异，本王也不会想到去查这些细微之处。”靖王的声音低沉，“而且……谢谢你……没有立刻怀疑本王的母妃。”
沐清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皇贵妃娘娘贤名在外，与太后娘娘情谊深重，若无确凿证据，臣女绝不会妄加揣测。我相信，真相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的信任和理解，像一道微光，驱散了靖王眼中些许的阴霾。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了那一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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