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脂的苦香漫过御兽苑的朱红门时，铜铃般的咆哮突然撞破雾层，震得门楣上的铜兽衔环簌簌发抖。陆明攥着袖口的手指一紧，鼻尖先于耳朵捕捉到一丝焦糊的兽毛味——不是猛兽的腥气，是某种被压迫到极致的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猫炸起的毛，带着股子闷疼的热。
“我去，这哪是幼崽？比后山的老黄狗还凶！”室友周小棠的胳膊肘撞过来，卫衣帽子上的绒球跟着晃，“你刚才磨磨蹭蹭找什么呢？要不是我拽你，早被讲师留门口罚站了！”陆明低头，指尖蹭过口袋里的旧毛笔——笔杆裂着两道细缝，是他上周帮藏书阁抄书时，被古籍的铜钉刮的。这是他入学时在书院后巷捡的“灵犀笔”，老笔匠说笔杆是用千年檀木做的，可除了偶尔发烫，没半点“灵”的样子。
“都静一静。”
墨绿鹤氅掠过人群，御兽讲师墨青竹站在兽栏前，发间的鹿蜀角簪泛着温润的光。她声音像浸了竹露，却带着御兽师特有的威压：“御兽苑里的每只异兽，都是《山海经》里走出来的灵物。你们要学的第一节课——不是怎么驯兽，是怎么‘懂’兽。”她抬手指向陆明盯着的那只兽：“那是当康，猪形瑞兽，见则天下大穰。但它最忌——”
“最忌心术不正的人。”
尖细的笑声打断她。赵辰踩着织金云纹靴站在台阶上，腰间挂着三枚鎏金御兽符——那是赵家的标志，御兽世家的小少爷，入学第一天就捧着玄级御兽符跟人炫耀。他斜眼睨着陆明：“陆大才子怎么盯着当康看？难不成想跟这只‘只会拱土’的瑞兽契约？可别忘记，最低级的当康契约符，也得五十两银子——你抄一年书，够吗？”
周围传来细碎的笑。陆明没说话，他盯着当康的眼睛——那是双琥珀色的眼，此刻正缩在兽栏角落，耳朵贴紧后背，前腿不停地蹭着地面。他忽然想起昨晚在藏书阁翻到的《御兽纪要》：当康性温，若露此态，必是身有隐伤。
“赵辰！”墨青竹皱起眉，“御兽苑不许喧哗。”
“讲师，我只是实话实说。”赵辰晃了晃手里的白虎纹御兽符，“我爹说过，御兽的根本是‘阶品’，像陆明这种连御兽符都买不起的，这辈子也就只能看看幼崽。”他往前迈一步，指尖泛起淡金色的灵压：“要不我露一手？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御兽术。”
符纸燃起来的瞬间，当康的咆哮像炸雷般响起。
它前蹄猛地蹬碎木栏，雪白色的毛炸成刺球，背上的黑纹泛着血红色的光，首扑赵辰而去。新生们尖叫着往后退，周小棠拽着陆明的胳膊：“快跑！它疯了！”陆明却没动——他的掌心烫得厉害，口袋里的灵犀笔像要烧起来，笔杆上的裂纹正渗着淡青色的光，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它不是疯了。”陆明突然说。
声音很轻，却像把刀划破了混乱。他往前迈一步，灵犀笔“唰”地跳进他手里，笔尖在掌心划开一道极淡的符——不是御兽符，是他昨晚在《山海经》残卷里看到的“通灵兽语”，原本以为是无用的古符，此刻却带着股熟悉的温凉，顺着血脉往指尖涌。
当康的爪子停在离陆明鼻尖三寸的地方。
陆明能看清它睫毛上的水雾，能听见它喉咙里滚着的颤音——不是愤怒，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海学宫 是疼。左前腿的内侧，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上涂着淡灰色的粉，正冒着丝丝黑气。“是驱兽粉。”他轻声说，指尖碰了碰当康的腿，“有人用驱兽粉伤你，对吗？”
当康的耳朵突然竖起来。
它脑袋轻轻蹭着陆明的手背，雪白色的毛蹭得他手腕发痒，喉咙里滚出像小猫撒娇似的低鸣。墨青竹冲过来，指尖拂过当康的伤口，瞳孔猛地缩成针：“这是‘锁灵粉’！谁这么大胆，敢在御兽苑用禁药？”
赵辰的脸涨得通红，攥着半燃的符纸往后退：“你、你耍诈！这只当康明明是疯了，你怎么能——”
“疯的是你。”
陆明抬头，目光里没有平时的内敛，灵犀笔在他手里泛着青光，笔尖上沾着一丝当康的毛，正慢慢融入笔杆。他望着赵辰：“御兽不是‘压服’，是‘共情’。你连它的疼都看不见，凭什么说自己会御兽？”
周围的笑声突然停了。墨青竹盯着陆明手里的笔，声音里带着震惊：“这是……灵犀笔？”
“灵犀笔？”周小棠凑过来，“就是上古传说中能通万物语的笔灵？”
陆明摸着笔杆上的裂纹——刚才还陈旧的木杆，此刻竟浮现出当康的轮廓，线条细腻得像刻进去的。当康突然凑过来，鼻子蹭了蹭笔杆，发出一声温柔的低鸣，像在叫一个认识了千年的旧人。
“陆明，你跟我来一趟。”墨青竹的声音里带着急切，“灵犀笔的事，我得跟你细说。”
陆明刚要走，当康突然咬住他的衣角，往御兽苑深处拽。它尾巴上的黑纹闪着奇异的光，像在指引什么。陆明低头，灵犀笔在掌心轻轻震动，仿佛在回应当康的召唤。
“它好像……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周小棠挠头。
陆明望着当康的背影，指尖着笔杆上的当康纹。阳光穿过梧桐叶，把灵犀笔的青光染成金红色，他忽然想起昨晚在藏书阁看到的最后一句话：“灵犀笔认主，必择能通兽语者；当康认人，必择能懂其心者。”
当风裹着当康的味道吹过来时，陆明听见灵犀笔在脑海里发出一声轻响——不是震动，是某种觉醒的共鸣，像千年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开锁的钥匙。
远处的御兽苑深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兽鸣，不是咆哮，是带着期待的呼唤。陆明攥紧灵犀笔，跟着当康往深处走，身后的阳光里，墨青竹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掐着诀，算出的卦象里，有团青色的光，正慢慢裹住整个书院。
有些秘密，藏在兽鸣震碎的雾里，藏在笔锋划过的符里，也藏在某只瑞兽记得千年的旧识里。当陆明跨过御兽苑的门槛时，灵犀笔的笔尖突然亮起刺眼的青光，他听见当康的声音，清晰地钻进脑海：
“它在等你，己经等了千年。”
晚风掠过书院的飞檐时，陆明望着远处的山影，把灵犀笔放回口袋。口袋里的笔还在轻轻震动，像在说：下一个秘密，就要来了。而远处的御兽苑深处，传来当康的叫声，温柔得像清晨的雾，裹着千年的期待，飘向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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