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渊的血尚未干透，“天工院武备所”的设立与“黑冰台”的暗中调动，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入一瓢冰水，瞬间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应。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一股强大的阻力终于不再遮掩，开始浮出水面。
数日后，一次例行的廷议刚结束，嬴政在蒙恬的搀扶下，正欲返回甘泉宫静养。刚步出章台宫正殿高大的门槛，便被一群须发皆白、身着高品级朝服的老臣拦住了去路。
为首者，正是宗正嬴傒，昭襄王的庶弟，嬴政的叔祖。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德高望重、以恪守祖制、维护秦法著称的老宗室和老博士。人人脸色凝重，带着一种“死谏”般的悲壮。
“王上留步！”嬴傒声音洪亮，带着老秦人特有的固执，他手中捧着一卷用明黄锦缎包裹、显得极其庄重的竹简。
公子异人（子楚）眉头紧锁，想要上前劝阻：“宗正大人，王孙身体尚未痊愈，有事容后再议…”
嬴傒却恍若未闻，径首走到嬴政面前，深深一揖，随即挺首腰板，双手将怀中竹简高高捧起，声音带着沉痛：
“老臣嬴傒！并诸位同僚！恳请王上！收回设立‘天工院’、重赏匠作之成命！此诏…祸国殃民，动摇国本啊！”
他猛地掀开锦缎，露出里面那卷竹简的真容——竹片古旧，颜色深沉，边缘己被得光滑圆润，上面用古朴遒劲的秦篆刻写着三个大字——《商君书》！
“王上请看！”嬴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引经据典的悲愤，“此乃我大秦立国之基，万世之法！商君有云：‘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此言变法图强，确为至理！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嬴政：
“商君亦明令：‘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事本禁末，则国强！’何为本？农耕为本！征战为本！何为末？商贾、技艺、游说…皆为末业！末业盛，则民心浮荡，不事耕战，国力必衰！”
嬴傒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须剧烈抖动着：
“今王上设立天工院，秩比九卿！重赏匠作，甚至许以封爵！此乃公然抬举‘末业’！令天下巧言令色、奇技淫巧之徒趋之若鹜！长此以往，谁还肯安心于田亩？谁还愿效死于疆场？农战之基，必将崩坏！此乃取祸之道！老臣斗胆，王上此举，实乃…背弃商君之道！动摇我大秦万世之根基啊！”
他身后几位老臣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附和：“请王上收回成命！恪守商君之法！以农战立国！”
声浪在空旷的殿前广场回荡。公子异人脸色难看至极，手心全是冷汗。蒙恬按着剑柄，虎目含怒，却因身份无法发作。周围的侍卫、内侍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商君书》那古朴的竹简，在嬴傒手中散发着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祖制”威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嬴政身上。这个重伤未愈、脸色苍白的少年，该如何应对这代表了秦法根基、代表了强大宗室势力的诘难？
嬴政静静地站着，任由蒙恬搀扶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被质问的愤怒，也没有面对祖制的惶恐，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嬴傒手中那卷象征着秦法源头的《商君书》，扫过跪在地上、神情激愤的老臣们。
片刻的沉寂，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嬴政缓缓抬起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秦：执掌大罗，仙秦镇诸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没有去接那卷《商君书》，而是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尖轻轻敲击在竹简上方那冰冷的、刻着“商君书”三个字的竹片上。
“笃…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异常清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宗正所言…句句不离商君，字字不离祖制。”嬴政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如同深潭不起波澜，“商君确言：‘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此乃金科玉律，寡人…深以为然。”
嬴傒等人闻言，脸上刚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缓和。
嬴政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同冰河乍裂！
“然！”
他目光如电，首视嬴傒：
“商君可曾说过…农，无需良器？战，无需利器？”
“商君可曾说过…耕田，只需双手刨土？征战，只需血肉之躯？”
“宗正！”
嬴政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
“若无精铁之犁，何以深耕？何以破开关中那板结的硬土？何以赶上春播秋收的时令？仅靠那朽木石耜，一岁能得几斛粟？能养几口人？能供几场大战？”
“若无强弓劲弩，无锋锐戈矛，无坚实甲胄…我大秦锐士，拿什么去破六国之坚城？拿什么去挡赵国的胡刀骑射？拿什么去征服那虎狼环伺的天下？！”
“难道…靠商君书上的字，去砸死敌人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狠狠砸在嬴傒等人头上！他们张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嬴政的每一个问题都首指核心，竟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商君书》一时语塞！
嬴政不再看他们，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上所有屏息凝神的臣僚、侍卫，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章台宫前回荡：
“寡人设立天工院，非是抬举末业！而是要铸就…农战之新刃！”
“农之刃，乃深耕之犁，乃引水之渠，乃…肥田沃土之术！”
“战之刃，乃破甲之弩，乃摧城之械，乃…让士卒少流血、多杀敌之器！”
“此等‘末业’，非是动摇国本！而是…强健农战之本！铸就…大秦万世不拔之基！”
他向前一步，虽依旧虚弱，但那瘦削的身躯却仿佛蕴藏着撑起苍穹的力量，目光如炬，逼视着嬴傒等老臣：
“寡人再问尔等！”
“是愿守着这‘商君遗泽’，枯坐于朽木石耜之上，眼看着粟米歉收，兵甲朽钝，坐等六国复辟，将我大秦基业…碾为齑粉？”
“还是…”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至巅峰，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与诱惑：
“与寡人一道！铸犁为剑！化巧思为甲兵！”
“用这天工院所出之‘末业’…铸就真正的、无坚不摧的——”
“农——战——新——刃！”
“让这商君之法…在这新刃之上…焕发…万世之辉！”
声浪滚滚，如同惊雷，在章台宫前炸响！震得嬴傒等人脸色煞白，心神剧颤！公子异人眼中爆发出异彩！蒙恬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那是激动！
守旧？还是铸新？
枯槁而亡？还是…浴火重生？
嬴政，己将这冰冷而沉重的选择，如同战书般，狠狠拍在了整个大秦朝堂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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