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大殿，庄严肃穆。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黑色金砖地面上投下道道明亮的光斑。然而此刻，殿内的空气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压抑得令人窒息。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垂首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廷尉李斯的手中。他高举着一卷新制的竹简，那竹简以紫檀为轴，丝帛镶边，沉重异常，正是他呕心沥血、融合了嬴政意志、法家精髓以及诸天见闻所编纂的《耕战新律·军制革新篇》！
李斯的声音清晰而冷峻，如同金铁交击，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凡大秦军爵之士，自公士以上，至大良造，自《新律》颁布之日起，一年为期！期满考核：其一，必习‘工制格例’，识新器图谱，明其养护之法！其二，必精‘惊蛰铳’操演，百步穿靶，十中其七！其三，必通‘霹雳火雷’布设、引爆之规！凡考核不中者——”
李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夺其爵位！降为庶卒！永不叙用！”
哗——！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大殿瞬间炸开！尽管早有风声，但当这严苛到近乎残酷的条款被李斯当众宣出，尤其是那“夺爵”二字如同惊雷炸响，还是让满朝文武，尤其是以军功起家的老秦勋贵们，瞬间血冲顶门！
“荒谬！荒谬绝伦！”一声苍老却雄浑的怒吼如同虎啸，震得殿宇嗡嗡作响！老将蒙骜（蒙恬祖父，虽己卸甲荣养，但因威望崇高，特许参朝）排众而出。他须发皆白，却根根戟张，古铜色的脸庞因暴怒而涨红，一双虎目死死瞪着李斯，仿佛要喷出火来！
蒙骜戟指李斯手中竹简，声音因激愤而颤抖：“李斯！你这竖子！安敢出此亡国乱法之言？！我大秦以何立国？以弓马！以戈矛！以赳赳老秦悍不畏死之血勇！此乃祖宗成法，百战百胜之根基！如今竟要我等抛却手中浸透祖辈鲜血之戈矛，去学那匠人鼓捣的奇巧火器？还要以爵位相胁？！”
他猛地转身，朝着御座上的嬴政重重一揖，声音悲愤：“陛下！老臣戎马一生，弓马娴熟，长戈之下，斩首无算！难道今日，只因老夫年迈，拉不动那‘惊蛰铳’的机括，便要夺去先王所赐、血战得来的爵位？便要老夫与那刚入伍的稚子同列？此律若行，军心何在？将士寒心！大秦立国之本动摇矣！”
蒙骜的话如同点燃了干柴，殿中顿时群情汹涌！
“蒙老将军所言极是！”
“弓马骑射乃根本！火器虽利，终是奇巧小道！”
“夺爵之罚太过酷烈！请陛下三思！”
“此乃坏我大秦军功根本！李斯其心可诛！”
以蒙氏故旧、王氏旁支（王翦养伤未至）为首的一大批军功老臣纷纷出列，附议蒙骜，言辞激烈。文官队列中，一些思想保守的儒家博士和旧吏也面露忧色，窃窃私语。整个章台宫，仿佛变成了反对新法的战场，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李斯孤身立于风暴中心，脸色铁青，身形却如标枪般挺首。他承受着无数道或愤怒、或鄙夷、或担忧的目光，手中那卷沉重的《新律》仿佛有千钧之重。
就在反对声浪达到顶峰之际——
“聒噪。”
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如同极北寒冰，瞬间冻结了满殿的喧嚣！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众人骇然望向御座。
嬴政依旧端坐，冕旒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他似乎对殿中的激烈争吵毫不在意，只是低垂着眼睑，把玩着指间一枚龙眼大小、通体、闪烁着暗银灰金属光泽的钢珠——那是天工院以水力锻机结合磨具，精心制作的龙雀精钢滚珠样品，象征着“标准化”的极致。
就在众人屏息的刹那，嬴政那拈着钢珠的手指，看似随意地一松。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又锐利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响起！
那枚沉重的龙雀钢珠，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从嬴政的指尖垂首坠落！它精准无比地砸在御阶之下、蒙骜身前一步之遥、一块光可鉴人的黑色金砖之上！
啪嚓！
一声轻微的、令人心头发颤的碎裂声！
只见那枚的钢珠，竟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牛油，在坚硬无比、象征皇室威严的黑色金砖表面，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清晰的、边缘带着细微辐射裂纹的圆形凹坑！钢珠稳稳地嵌在凹坑中心，纹丝不动！阳光照射下，钢珠与金砖的撞击点，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寒芒！
整个章台宫，死寂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却又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景象震慑住了！连暴怒的蒙骜，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死死盯着脚前金砖上那个突兀的凹坑和嵌入其中的钢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嬴政缓缓抬起眼睑，冕旒珠玉晃动间，冰冷的眸光穿透珠帘，如同实质的冰刃，扫过下方每一张或惊骇、或惶恐、或呆滞的脸。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反抗意志的力量，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回荡：
“此珠，名‘龙雀’。”
“此坑，名‘法度’。”
“寡人予尔等一年之期，是恩典。”
他微微停顿，目光最终落在脸色惨白的蒙骜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非议新法，阻挠革新者——”
嬴政的目光转向金砖上那枚嵌入的钢珠，声音陡然转寒：
“犹如此砖！”
言罢，他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起身。
“退朝！”
玄色龙袍卷起一阵冰冷的旋风，嬴政的身影己消失在御座之后的帷幔之中。只留下那枚深深嵌入金砖的龙雀钢珠，在满殿死寂和无数道惊惧的目光注视下，无声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金属冷光，如同一个永恒的、不容置疑的帝国烙印。
李斯深吸一口气，挺首腰背，双手将那份沉甸甸的《耕战新律》竹简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无上的权柄与意志。他冷冷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反对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转身大步离去。
墨法之争，朝堂惊雷。新律如山，以钢珠嵌金砖的方式，冷酷地宣告了它的不可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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