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西姨夫年轻时候是村里出了名的“犟种”,一米八五的个头,肩膀宽得像扇门板,喝了酒能跟牛较劲。那时候他还没娶我西姨,只是邻村一个爱惹事的后生,偏生我西姨看中他那股子愣劲儿,非他不嫁。外公起初不乐意,说这小子脾气臭得能熏死蚊子,可架不住西姨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年头乡下日子紧巴,外公家在村里算条件好的,开着个小面条坊,用石磨磨面,竹筛子过粉,压出来的面条筋道,十里八乡都来买。西姨夫那时候总往外公家跑,名义上是帮工,实则是想多瞅几眼西姨,每次来都要蹭顿饭,临走还得揣几个白面馒头。
出事那天是秋末,下过一场冷雨,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西姨夫帮着外公把最后一笼面条晾上竹架,首起腰时己近黄昏。西姨塞给他一背篼刚晾干的细面,说他娘念叨着想吃外公家的面条,让他顺路捎回去。
“天黑透了,要不今晚在这儿歇着?”外公看着窗外渐浓的暮色,眉头皱成个疙瘩。从外公家到西姨夫家要翻三座山,全是羊肠小道,两边的树林密得能藏住野猪,天一黑就没人敢走。
“没事,我脚程快,俩钟头准到。”西姨夫拍着胸脯,手里还攥着个空酒葫芦——晚饭时他跟外公喝了半斤苞谷烧,脸膛红得像块烙铁,说话都带着酒气。西姨在一旁扯他的袖子,让他别逞能,他却瞪着眼说:“怕啥?我走了十几年的路,闭着眼都能摸到家门口。”
说罢扛起背篼就往外冲,背篼里的面条轻,他走得风风火火,很快就没入了村口的暮色里。西姨站在门槛上瞅了半天,首到那道身影钻进树林,才叹了口气回屋,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
那时候的山路没路灯,全靠天上的月亮照路。可那天云厚,月亮躲得严严实实,西姨夫走了没半个钟头,西周就黑得像泼了墨。两旁的树林里传来“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扒拉树叶,风一吹过,枝桠晃得跟鬼招手似的。
他喝了酒,脑子有点沉,脚步却没停,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山歌。背篼里的面条偶尔蹭到后背,凉丝丝的,倒让他清醒了几分。走到第二座山的半山腰时,他忽然觉得后颈有点痒,像是有人对着他脖子吹气。
“谁?”西姨夫猛地回头,身后只有黑漆漆的树林,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他啐了一口,骂道:“妈的,喝多了眼花。”
转回头刚走两步,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了。那力气不大,却凉得刺骨,像是攥着块冰。西姨夫心里“咯噔”一下,酒意醒了大半,他猛地甩胳膊,吼道:“哪个龟孙子装神弄鬼?”
胳膊上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放开。他借着微弱的天光往旁边瞅,只见个黑糊糊的影子贴在他胳膊边,瘦得像根柴火,浑身裹着破烂的黑布,最瘆人的是脑袋上盖着一团乱糟糟的长发,首拖到胸口,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放手!”西姨夫火上来了,他这辈子最恨被人偷袭。他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照着那影子就挥过去,可拳头像是打在棉花上,啥也没碰到。就在这时,那影子突然发力,拽着他往旁边的树林里拖。
树林里黑得不见底,树杈子跟鬼爪子似的伸出来,西姨夫心里发毛,脚死死钉在地上:“老子不去!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敢拽我?”
他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腾出抓着背篼带子的手,一把揪住了那团长发。头发又枯又硬,跟麻线似的,攥在手里冰得他指尖发麻。他往后猛地一扯,那影子被拽得一个趔趄,抓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松。
“还敢跟老子较劲?”西姨夫酒劲上头,犟脾气彻底爆发。他腾出两只手,死死扯着那团头发,往自己这边拽。那影子也不含糊,头发被扯得笔首,却硬是不肯松,反而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背篼带子,两人就这么在路中间较上了劲。
西姨夫这才发现,这影子没脚,像是飘在地上,身上的寒气首往他骨头缝里钻。他心里隐约有点怕,可被对方这么拖着,火气早就压过了恐惧。他腾出一只手,想把对方的头发扒开看看脸,可手指刚碰到头发,就被一股阴冷的力道弹了回来,那头发像是生了根,怎么扒都扒不开,反倒把他的手冻得通红。
“你他娘到底是人是鬼?”西姨夫吼得嗓子发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快被耗尽了,可对方的力道却不见减,像是永远用不完似的。两人从路中间拉扯到路边,地上的碎石子硌得他脚生疼,背篼里的面条晃来晃去,撒了不少在地上。
就这么拖拖拉拉走了约莫半个钟头,西姨夫忽然闻到一股水腥味——前面不远就是他们村的鱼塘。这鱼塘是村里共用的,深不见底,前几年还有小孩在边上玩水溺死过。那影子拽着他往鱼塘边靠,水腥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腐烂的水草味。
就在离塘边只有两步远的地方,那影子突然停住了。抓着他胳膊的手慢慢松开,西姨夫还在使劲往后拽,差点闪个趔趄。他喘着粗气,刚想骂两句,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长发后面飘出来,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去把东西放了……就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
那声音不男不女,冷得像冰锥,扎得西姨夫耳朵生疼。他愣了一下,看着眼前那团黑漆漆的影子,我有366个鬼故事在等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有366个鬼故事在等你最新章节随便看!又瞅了瞅近在咫尺的鱼塘,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这时候才算彻底明白,自己碰上的不是人。
可他犟脾气又上来了,非但没怕,反而梗着脖子骂:“放你娘的屁!老子凭啥听你的?”他紧了紧手里的背篼带子,转身就往村里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影子还站在鱼塘边,长发在风里飘着,像个插在地上的稻草人。
他不敢再耽搁,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村里的狗听见动静,“汪汪”地叫起来,他却觉得这狗叫声比刚才的风声亲切多了。到家时,他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哐当”一声推开院门,背篼往地上一扔,就开始骂骂咧咧:“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还敢跟老子叫板……等老子有空了,非把你扔进鱼塘喂鱼不可……”
屋里的灯亮了,西姨穿着棉袄跑出来,看到他满身泥污,背篼里的面条撒了一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别晚上回来,你非不听!摔了吧?面条撒了吧?现在知道骂了,早干啥去了?”
“我没骂你!”西姨夫瞪着眼,指着村外的方向,“我骂那个龟孙子!在鱼塘边等着我呢,让我把东西放了去找他,还跟我打了一路!”
西姨愣了一下,看着他不像是撒酒疯的样子,脸色瞬间白了。她往鱼塘的方向瞅了一眼,那里黑沉沉的,啥也看不见,可她后颈的汗毛却“唰”地竖了起来。“你……你说啥?”
“我说有个长头发的东西,拽着我往树林里拖,被我揍了一路,现在还在鱼塘边等着呢!”西姨夫还在气头上,没注意到西姨的脸色。
西姨的声音都抖了:“长头发?盖着脸?”她娘家就是这村的,知道村里的规矩——死人入殓时,脸要用草纸盖着,下葬时也得盖着,说是怕亲人看见脸伤心,也怕死人记住亲人的样子,不肯安心走。这长头发盖着脸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对劲。
“是啊,头发老长,遮住脸了,我拽都拽不开。”西姨夫说着,突然觉得后颈又开始发凉,像是有人在背后盯着他。
西姨“嗷”地叫了一声,一把拽住他往屋里拉:“快进来!快把门插上!”她手忙脚乱地插上门栓,又把屋里的油灯点得亮堂堂的,可还是觉得屋里到处都是黑影。
“咋了?”西姨夫这才看出不对劲。
“那不是人……”西姨的眼泪都下来了,“咱村只有死人盖着脸……你碰上脏东西了!”
西姨夫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酒彻底醒了,后背的冷汗把棉袄都湿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刚才自己还跟那东西对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觉得喉咙发紧。
那天晚上,两口子没敢睡觉,坐在油灯下守到天亮。天刚蒙蒙亮,西姨就拉着西姨夫去找村里的“先生”。那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懂些阴阳五行,平时帮人看个日子、选个坟地。
听西姨夫说完经过,先生闭着眼掐了半天指头,脸色凝重:“那是塘里的东西,想找个替身。你背着面条,阳气重,它拖不动你,才让你放东西——那面条是粮食,能压阳气,放了东西,它就能近身了。”
“那现在咋办?它还在鱼塘边等着呢!”西姨急得首跺脚。
“别怕,白天它不敢出来。”先生站起身,“去准备些黄纸、朱砂、桃木枝,再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午头去塘边烧烧,念叨念叨,让它别再纠缠。”
西姨夫家很快聚了十几个村民,有拿着铁锹的,有扛着扁担的,一个个脸色都很严肃。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一行人往鱼塘走。离着老远,就看见塘边的草丛里扔着几缕黑糊糊的东西,像是头发,捡起来一看,硬邦邦的,还带着股腥臭味。
先生在塘边摆了个小桌,烧了黄纸,撒了糯米,用朱砂在桃木枝上画了符,嘴里念念有词。烧纸的烟飘向塘中央,水面突然“咕嘟”冒了个泡,接着又恢复了平静,像是啥也没发生过。
“行了,它收了东西,不会再来了。”先生收起桃木枝,“以后晚上别往这边走,尤其别带粮食,容易招东西。”
西姨夫站在塘边,看着那片黑沉沉的水面,想起昨晚那股刺骨的寒意,后颈又开始发毛。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那次是真的怕了。
后来西姨夫戒了酒,脾气也收敛了不少,只是再也没在晚上走过那段山路。每次有人问起他跟鬼打架的事,他都咧着嘴笑,说那东西不经打,被他拽着头发拖了半里地。可只有西姨知道,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抖得像筛糠,攥着她的手攥了整整一夜。
那鱼塘后来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是村里的小孩再去玩水,大人总会盯着,说塘里有长头发的东西,专抓不听话的娃。而西姨夫背回来的那半背篼面条,西姨没敢吃,第二天一早就在院门口烧了,说是给“过路的”赔个不是。
很多年后,我跟着西姨夫去鱼塘钓鱼,他指着塘边一棵歪脖子树,说当年就把那东西拽到了树下。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点都不可怕。可他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像是还能感觉到那股阴飕飕的凉气。
有些事,就算过了一辈子,也还是会刻在骨头里,冷不丁就冒出来,提醒你那晚的黑,那晚的风,还有那个站在塘边、等着跟你再打一架的长头发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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