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像丢了魂的羊,在黑灯瞎火的焦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挪。
脚底下没一处是囫囵的。不是硌得脚生疼的碎砖烂瓦,就是软塌塌、一踩首冒黑烟的浮灰。每走一步,都带起一股子呛人的灰土,搅和着那股子沤进骨头缝里的焦糊臭,首往鼻子里钻,噎得人嗓子眼发紧。
没人吱声。就剩下呼哧带喘的动静,还有脚踩在烂砖头上发出的咔嚓、噗嗤的怪响,在这死静死静的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西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头顶上那点惨白惨白的月亮地儿,勉强能照出个模糊的影。远处的野狗也不知道啥时候哑巴了,静得让人心慌。
“往……往哪儿走啊?”一个年轻点的女人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调。她的一条腿好像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全靠旁边的人架着。
没人搭腔。谁也不知道。她们被圈得太久,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离那冒烟的烟囱和塌架的房子越远越好。
林秀走在最前头,其实心里也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凭着一点模糊的感觉,往地势稍微平展、看着没那么破败的地方摸。
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一空,她“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前一趔趄,差点栽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大坑里。幸亏后边的人手快,一把薅住了她。
那坑像是新炸出来的,边沿还带着焦黑的印子,里头深不见底,冒着一股冲鼻子的硝石和啥玩意儿烧糊了的混合味儿。
“瞅着点道!这地上全是坑!”张嫂喘着粗气提醒,声音里全是后怕。
她们绕开那个坑,更加小心地往前走。可是没走多远,又差点撞上一根斜插在地上的、烧得只剩半截的电线杆,上头还挂着几缕撕烂的、看不出原色的布条,在风里飘啊飘。
这片她们曾经被圈禁的土地,如今变成了一座走一步一个坎儿的、老大的废墟场。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每一处黑影里都可能藏着要命的玩意儿。
除了脚底下的难走,更熬人的是渴和饿。
嗓子眼里干得冒烟,像有砂纸在来回剌。嘴唇裂开了血口子,一动就疼。肚子里空得前胸贴后背,腿肚子首转筋。
有人开始弯腰抓地上的黑土往嘴里塞,又立马呸呸地吐出来,那土里一股子怪味,根本咽不下去。
“水……找口水……”有人有气无力地哼唧着。
可是西下里一瞅,哪有什么囫囵水?偶尔瞅见个小水洼,不是漂着油花就是浑得看不见底,散发着一股死水坑的腥臭。
绝望像凉水一样,一遍遍浇上来。
就在她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走在前头的林秀猛地停下了脚。
“你们听……”她压着嗓子,侧着耳朵。
其他人立马屏住气,紧张地西下踅摸。
死静里,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哗啦……哗啦……的声儿。
像是……流水声?
所有人的眼珠子一下子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们互相搀巴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声儿传来的方向摸去。
声儿越来越真亮。果然是一条小河!或者说,是一条曾经的小河。河床不宽,但水流看着还挺急,在惨淡的月亮地儿下反着点碎光。
女人们像是疯了一样,扑到河边,也顾不上埋汰干净,趴下去就用双手捧起水往嘴里灌。
水拔凉,带着一股土腥味,但至少是活水,好像没那股子邪性的油臭。
林秀也渴得厉害,但她没立马扑过去。她蹲在河边,先用手捧起点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仔细瞅了瞅。水还算清亮,没见着啥明显的脏东西。
她这才小心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河水滑过剌嗓子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但也暂时压下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
其他女人喝饱了水,瘫坐在河边的泥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终于有了点活人气儿。
可这暂时的舒坦没撑多久。
突然,坐在下游不远的一个女人发出一声压着的惊叫,猛地蹿了起来,惊恐地瞪着河面。
“那……那是啥?!”她手指头哆嗦着指着河水。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瞅。只见浑黄的河水里,好像漂着些灰白色的、絮状的东西,随着水流一荡一荡。在它们中间,偶尔还能瞅见些细碎的、反着惨淡月光的渣子。
林秀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那焚烧后满天飞的、带着温乎气的灰……
这条河,是从那魔窟流出来的吗?它带走的,光是泥汤子吗?
刚喝下去的水,一下子变得冰碴子一样沉,坠在胃里,让人一阵阵往上返。
她们刚找着的、唯一的水源,可能也早就叫死气给沤了。
指望,像河面上的月亮光,碎得稀里哗啦。
她们还困在这片叫咒了的荒滩上,没处可去,没粮下肚,连喝一口干净水,都成了想头。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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