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拖着灌了铅的腿,一步步往东边挪。那半碗浑水勉强润了润冒烟的嗓子,可饿劲儿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她们的肚肠。日头毒得晃眼,晒得人头发晕。
走了得有两个时辰,眼前总算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趴趴房。可等走近一瞅,心立马凉了半截。
村子死静死静的。十几间土坯房多半塌了半边,墙上全是枪眼,房顶的茅草烧得焦黑。村口的老槐树上吊着几具尸首,在风里轻轻晃荡。地上扔着碎瓦罐、破衣裳,还有几滩早就发黑的血嘎巴。
"这...这哪还有人烟啊..."张婶的声儿带着哭音。
她们提心吊胆地摸进村子,脚下踩着碎瓦和灰烬。每扇门都大敞西开,屋里叫翻得底朝天,炕席撕得稀烂,米缸砸得粉碎。
村子当间的打谷场上,景儿更吓人。几十具尸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老头老太太、媳妇丫头,甚至还有小娃娃。尸首都开始发胀发臭,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
女人们吓得连连后退,有人当时就弯下腰哇哇大吐。
"造孽啊...这是造了啥孽啊..."张婶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林秀强压着心惊,仔细打量这些尸首。多半是叫枪打的,也有让刺刀捅死的。明摆着,这儿经过一场洗劫。
她在尸首堆里认出一个熟影——是之前在水塘子边上那个瘦高个男人。他胸口有个血窟窿,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干粮。
"快瞅!这儿还有个喘气的!"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女人们慌里慌张跑过去,在一间半塌的土房里发现个奄奄一息的老太太。她瘦得就剩一把骨头,嘴皮子干得裂口,气儿都快没了。
林秀紧忙把自家省下的最后一口水喂给她。老太太慢慢睁开眼,惊恐地瞅着她们。
"别...别害我..."她气若游丝地央求。
"婆婆,俺们是逃难的,"林秀轻声说,"这疙瘩出啥事了?"
老太太哆嗦着说:"前几个...来了伙兵...说俺们屯子藏了抗联...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顺着皱纹沟往下淌:"俺儿...俺儿媳妇...俺孙子...都没了...就剩俺个老不死的..."
女人们听得心像刀绞。她们原本指望能在这屯子找着条活路,却只找着了更多的死。
天擦黑了,风里带着凉气。女人们把老太太抬到一间还算囫囵的土房里,找来些破布给她苫上。
"你们...快跑吧..."老太太气儿游丝地说,"那帮畜生...保不齐还回来..."
林秀望着窗外荒凉的屯子,心里冰凉。这世道到处是杀孽,她们能往哪儿逃?
后半夜,老太太在睡梦里咽了气。女人们用破炕席把她草草埋在了屯子外头。
站在新坟前,她们闷声不响。日头西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就像这条望不到头的活命路。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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