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在热炕上躺了三天，才勉强能下地。老婆子姓赵，老头姓孙，老两口守着这山洼里的小村子。
"这地界叫野狼沟，"赵婆子一边喂林秀喝粥一边说，"就剩七户人家了，都是走不动的老骨头。"
孙老头蹲在门槛上抽旱烟，闷声说："前年闹兵灾，年轻的都跑光了。"
孩子恢复得快，己经能下炕玩了。赵婆子给他改了件旧衣裳，虽然肥大，可总算干净。
"叫啥名儿？"赵婆子问孩子。
孩子眨巴着眼看林秀。林秀心里一酸，这孩子连名字都没有。
"叫...叫石头吧，"她随口说，"好养活。"
"石头，"赵婆子摸摸孩子的头，"去帮爷爷拾柴火。"
石头高高兴兴地跟着孙老头出去了。林秀看着孩子的背影，眼圈发红。
"哭啥，"赵婆子叹口气，"能活下来就是造化。"
林秀养病的日子，帮着做些针线活。她的手巧，把老两口的破衣裳补得密实实。赵婆子首夸："这闺女手真巧。"
孙老头还是不爱说话，可有时会教石头认野菜，带他下套子逮兔子。
这天，村里几个老人过来串门，看见林秀，都愣了下。
"这是..."一个拄拐的老头问。
"远房侄女，投奔来的。"赵婆子含糊地说。
老人们互相看看，没再多问。这年头，谁家没几个逃难的亲戚。
可林秀看得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谁也不说破。
石头和村里的孩子玩熟了，小脸上有了笑模样。有时跑回来，兜里揣着邻居给的炒豆子。
"娘，吃豆。"他把豆子往林秀嘴里塞。
林秀心里暖烘烘的，可又发愁。老两口粮食也不宽裕，添两张嘴，撑不了多久。
她开始跟着赵婆子挖野菜，采蘑菇。山里货不少，可冬天快到了，得囤粮。
孙老头有时去山外换盐，带回些消息：北边打得凶，南边也不太平。
"听说要征粮，"孙老头闷闷地说，"咱这穷沟沟也躲不过。"
赵婆子发愁："就那点粮，交了拿啥过冬？"
林秀心里更愁。要是征粮的来，发现她们娘俩，怕是麻烦。
这天，她正和赵婆子晾蘑菇，村口突然传来狗叫。孙老头从地里跑回来，脸煞白："快躲躲！兵来了！"
赵婆子紧忙把林秀和石头推进地窖，盖上草席。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村里转了一圈。当兵的吆喝声、砸门声、鸡飞狗跳声乱成一片。
地窖里又黑又潮，石头吓得首哆嗦。林秀紧紧搂着他，大气不敢出。
上头传来当兵的骂声："穷得叮当响，交不出粮就抓人！"
有个兵掀开地窖盖，手电光晃了晃："底下是啥？"
"地窖...存土豆的..."赵婆子声音发抖。
"操，一股霉味！"兵骂了一句，盖子又盖上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赵婆子打开地窖，脸惨白："不能再待了...他们过几天还来..."
夜里，老两口愁得睡不着。林秀坐在炕沿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爷，大娘，"她低声说，"明儿个...俺们走。"
赵婆子眼泪下来了："冰天雪地的，往哪儿走啊？"
孙老头闷头抽烟，烟锅一明一暗。
第二天，林秀早早起来收拾包袱。赵婆子塞给她一袋蘑菇干，孙老头给了把新打的柴刀。
"往深山里走，"孙老头说，"有个老猎户的木屋，荒了好些年。"
石头抱着赵婆子的腿哭："奶奶，我不走..."
赵婆子老泪纵横，往孩子兜里塞了个热鸡蛋。
晨雾中，林秀背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山走。回头望时，老两口还站在村口，身影越来越小。
"娘，咱还回来吗？"石头哭着问。
林秀没回答。前路白茫茫的，她也不知道。
（第西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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