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屯子里飘起炊烟。家家户户开始蒸年糕、磨豆腐，空气里漫着豆腥味和蒸汽的甜香。
林秀起了个大早，把最后半袋黍米泡上。石头蹲在灶前烧火，小脸映得通红。
"娘，今年能包饺子不？"
"包，"林秀搅着米浆，"肉少包点，多放白菜。"
马大嫂挎着篮子进来，篮里装着两块冻豆腐："给，过年添个菜。"又掏出张红纸："一会我教你们剪窗花。"
后晌，几个媳妇聚在马家炕上剪窗花。红纸屑落了一炕席，剪出的鲤鱼胖墩墩的，牡丹花层层叠叠。林秀手巧，剪了对活灵活现的喜鹊。
"秀儿这手艺，能赶集卖钱了。"马大嫂笑着说。
腊月二十八，屯里杀年猪。猪叫声传遍全屯，孩子们围在杀猪锅旁，眼巴巴等着分肉。林秀分到一条子五花肉，肥瘦相间，冒着热气。
年三十这天，雪下得正紧。林秀和面包饺子，石头帮着擀皮儿。馅是白菜猪肉的，油汪汪的香。包完饺子，她又炒了盘土豆丝，炖了豆腐粉条。
天黑透时，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林秀把饭菜摆上桌，还给石头倒了半杯甜米酒。
"娘，咱给爹和虎子哥留碗饺子吧。"石头突然说。
林秀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她默默添了两副碗筷，盛上热腾腾的饺子。
"吃吧。"她给石头夹了个饺子，"你爹他们...在别处过年呢。"
守岁到半夜，屯子里渐渐静下来。石头枕着林秀的腿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个没放完的炮仗。
林秀轻轻拍着他，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这一年，从逃难到安家，像做了场大梦。如今有了遮风挡雨的房子，热乎乎的炕头，碗里有饭，兜里有粮。
可心里总缺着一块。虎子到底在哪儿？王老实是死是活？这些念头像针，夜深人静时就扎得生疼。
正月初一，屯里互相拜年。孩子们穿着新棉袄，挨家挨户要糖吃。石头也得了一把花生糖，舍不得吃，揣在兜里暖着。
马大嫂来串门，塞给石头个红纸包："压岁钱，买炮仗去。"又对林秀说："开春屯里要办扫盲班，你去学认字吧。"
林秀心里一动。认字...从前觉得那是读书人的事。可现在，她想学会写虎子的名字，想看懂分地凭证上的字。
正月十五雪打灯。屯里孩子们提着纸灯笼满街跑，烛光在雪地里晃出一圈圈光晕。林秀给石头糊了个兔子灯，两个红眼睛忽闪忽闪的。
"娘！你看我的灯最亮！"石头提着灯在雪地里跑，脚印深一脚浅一脚。
林秀站在门口望着，忽然觉得日子有了奔头。地要种，字要学，孩子要养大。再难的日子，也得一步一步往前过。
夜深了，雪地里只剩下一串串灯笼的光。林秀把睡着的石头背回家，给他脱了鞋袜。孩子脚上冻疮好了，新棉鞋暖烘烘的。
她吹了灯，躺在炕上。屯子里最后几声狗叫也歇了，只有雪落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春天的脚步。
（第西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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