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那是一种比喧嚣更震耳欲聋的寂静。
风拂过湖面带来的微澜声、远处树梢上夏蝉最后的嘶鸣、甚至邻座之人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苏清觉的耳中。
数百道目光,如探照灯一般,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将她牢牢钉在原地。这些目光里,有幸灾乐祸的期待,有高高在上的轻蔑,有事不关己的漠然,更有来自嫡姐苏映雪那志在必得的、淬着冰毒的温柔。
她仿佛一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囚徒,只等着行刑官一声令下,便要被推上断头台,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和唾弃。
【来了来了!我的奥斯卡颁奖现场!各位观众,请看好,接下来是见证奇迹……啊不,是见证社死名场面的时刻!】
苏清觉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脑海中的吐槽弹幕刷得比瀑布还快,以此来抵御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巨大压力。
她知道,她不能退。
称病?那是懦弱。拒绝?那是公然违逆嫡姐,罪加一等。在这座等级森严的侯府里,一个毫无根基的庶女,连呼吸的节奏都不能由自己决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能迎战。
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苏清觉缓缓站起了身。
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的慌乱与颤抖。她甚至还对着一脸错愕的苏映雪,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带着几分怯意的笑容,仿佛一朵在狂风中努力维持着姿态的小白花。
【稳住,苏清觉!你是谁?你是穿越者!你拥有领先这个时代上千年的知识储备和被网络段子喂大的强大内心!不就是社死吗?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拿出你当年上台演讲忘词,还能硬生生编半个小时的本事来!】
她提起裙摆,迈开了脚步。
从她的座位到湖心亭中央那张为作诗准备的书案,不过短短数十步的距离,此刻却仿佛成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
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还真敢上啊?脸皮也太厚了。”
“怕不是真的疯了,等会儿是要在台上跳大神吗?”
“有好戏看了,我倒要瞧瞧,她这个连字都认不全的草包,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苏映雪端坐于上首,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就是要将苏清觉捧到最高处,再让她狠狠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不远处的席位上,柳含烟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于心不忍”,仿佛在为苏清觉的“不自量力”而感到惋惜。
而另一道目光,则如鹰隼般锐利,从始至终都牢牢锁定着她。
沈通凛端坐着,姿态如松,他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眸里,没有轻蔑,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的审视与探究。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分析着她每一步的仪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看到她垂下的眼帘,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也看到了她藏在宽大袖袍下,那不自觉攥紧的拳头。
她在害怕,却又在极力伪装。
这不合逻辑。
一个真正的蠢人,此刻应该己经面如死灰,丑态百出。一个心机深沉的伪装者,此刻也该寻求退路,而不是迎难而上。
她到底想做什么?
沈通凛的眉头,第一次为这个庶妹,蹙得如此之深。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或许有什么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终于,苏清觉走到了那张紫檀木书案前。
她没有立刻提笔,而是先静立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满场的恶意与喧嚣,都关在了心门之外。
随即,她动了。
她伸出手,那双手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瘦,但指节纤长,此刻却稳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先是拿起一方沉重的墨锭,手腕轻旋,在砚台中注入清水,开始不急不缓地研墨。
动作流畅而标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沙沙的、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安抚了周遭的浮躁。
前排几位被请来做评判的老学究,原本都带着几分不耐,此刻看到她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讶。
“咦?”一位山羊胡老者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这研墨的手法……倒是颇为正统。”
“嗯,心静,手稳,不像是胸无点墨之辈。”旁边的另一位老翰林也微微点头。
苏映雪嘴角的笑容,在这一刻,微微凝固了。
这不对。
那个懦弱、上不得台面的苏清觉,怎么可能有这般气度?
苏清觉没有理会任何人。她专心致志地研着墨,首到那墨色变得漆黑如夜,浓稠如脂,才停下了手。
接着,她铺开了一张洁白的宣纸。手指轻柔地拂过纸面,将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褶皱,彻底抚平。
整个过程,充满了仪式感。
她像一个即将进行神圣创作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被逼上梁山的跳梁小丑。
这诡异的镇定,让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预想中的哭泣、求饶、语无伦次的场面,全都没有发生。
【系统!就是现在!给我开启外挂!书法速成体验卡(一刻钟)!立刻!马上!给我用!】苏清觉在心中发出了咆哮。
【叮!道具【书法速成体验卡(一刻钟)】己使用。倒计时开始……】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瞬间从她的脑海深处闪过。
刹那间,苏清觉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握着毛笔的手,忽然变得无比沉稳有力。无数种书体的风骨、无数位书法大家的技巧、用笔的轻重缓急、章法的疏密开合……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最终化为一种与生俱来般的本能。
【卧槽……这感觉!我感觉我能当场手书一篇《兰亭集序》!不,我要低调,要藏拙……】
她强压下内心的狂喜与震撼,缓缓提起笔,饱蘸浓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她抬起手,将笔尖悬于宣纸之上。
那一刻,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一点乌黑的笔锋上。
沈通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影,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那一方雪白的宣纸,和那一只即将落下的、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
他看到她手腕的姿态,看到她手指的力道,那是一种他只在当世几位书法宗师身上才见过的、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起手式。
不可能!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调查过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平庸、怯懦、默默无闻,甚至称得上愚钝。她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心神巨震的瞬间,苏清觉的笔,落下了。
如惊鸿乍现,如龙蛇游走。
笔锋触纸的刹那,没有半分犹豫和迟滞,只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她写下了第一个字。
那是一个“风”字。
笔画遒劲,力透纸背,铁画银钩之间,仿佛带着一股裂石穿云的傲然之气,与今日“风骨”的主题,完美契合!
“好!”
坐在最前排的那位山羊胡老学究,再也按捺不住,竟失态地从座位上“霍”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喝彩!
他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纸上那个字,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炙热的光芒,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这……这风骨!这力道!是颜体!是登峰造极的颜体啊!”
这一声喝彩,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真的是那个传闻中目不识丁的草包庶女,能写出来的字?
嫡姐苏映雪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在此刻褪得干干净净。她计划中的完美剧本,在第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就己经被撕得粉碎。
而回廊之下的沈通凛,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闪过了一丝混杂着震惊、困惑、以及不可思议的剧烈波动。
他看着那个站在书案前,神情专注、浑然忘我的身影,感觉自己对她的所有认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她不是在发疯,也不是在耍弄心机。
她是一座他完全看不透的、深不见底的渊。
而此刻,这座深渊,才刚刚向他,展露了冰山一角。
苏清觉没有被任何声音所打扰。
她手中的笔,毫不停顿,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顺畅,落下了第二个字,第三个字……
那是一首诗。
一首,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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