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侯府的裁缝院,坐落在府邸最不起眼的西北角,却又是整个侯府运转不可或缺的心脏之一。
这里没有前院的轩昂,也无后宅的精致,空气中终年弥漫着布料、熨炭和浆糊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院子里,几个年轻的学徒正埋头处理着成堆的布料,剪刀开合的清脆声响和熨斗划过衣料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忙碌的交响。
苏清觉捏着那件被她“精心”扯开一道口子的半旧外衫,带着晴云,第一次踏入了这片属于“匠人”的领地。
她的内心,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作战计划第一步:建立合理动机。动机:缝补衣物。道具:破损外衫一件。目标:成功进入裁缝院,接触目标人物。】她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行动纲领,每一步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小姐,咱们真的要补这件衣服吗?”晴云看着自家小姐手上那件己经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小声地嘀咕,“这料子都旧了,补好了也不好看呀。”
苏清觉内心翻了个白眼:【傻丫头,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的意图又岂是区区一件衣服。】
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丝柔弱又节俭的微笑:“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们院里不比别处,凡事总要精打细算些。”
这番话,既是说给晴云听,也是为了等会儿可能出现的盘问,提前打好的腹稿。
果然,刚一进院门,一个正在整理布料的小学徒就迎了上来,看到苏清觉主仆二人,眼神里带着一丝程序化的客气和不易察觉的轻慢。三房的庶女,还是个不受宠的,在这侯府里,连体面些的下人都未必将她放在眼里。
“这位小姐有事吗?”小学徒问道。
苏清觉将衣服递过去,温言细语:“劳烦小哥,这件衣服袖口不慎撕裂了,想请师傅帮忙缝补一下。”
小学徒接过衣服,只扫了一眼,便随手丢进旁边一个装满了待洗衣物的竹筐里,淡淡地说:“放着吧,三五日后派人来取便是。”
这态度,显然是没把她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苏清觉也不恼,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知道,要钓大鱼,就得先有足够的耐心。
她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了院中的一张长案旁,那里堆着几匹光彩夺目的锦缎,似乎是给府里哪位贵人新备的料子。
她状似好奇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绸缎,眼中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羡慕。
小学徒见她不走,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驱赶,只能由着她看。
就在这时,裁缝院的主心骨,张裁缝,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年过五旬,头发花白,身形微胖,穿着一身干净的短褂,手上正拿着一把尺子比量着一件刚裁好的华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老师傅的威严与傲气。
他只用眼角余光扫了苏清觉一眼,便将她归入了“无需在意”的行列,径首对那小学徒吩咐道:“大夫人院里要的那件秋香色褙子,今晚必须赶出来,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是,师傅。”小学徒连忙应声。
张裁缝点点头,转身便要回里屋,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苏清觉一下。
苏清觉心中冷笑:【来了来了,这标准的势利眼,这扑面而来的狗眼看人低。很好,表演可以正式开始了。】
就在张裁缝转身的那一刻,苏清觉忽然蹙起眉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困扰的叹息。
她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了那个白玉瓷瓶。
这个动作,她演练了许久。不能太刻意,要显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因为袖子里揣着这个东西硌得慌,才顺手拿出来。
她将瓷瓶放在长案上,离那些华美的锦缎不远。白玉的温润细腻,与锦缎的流光溢彩,瞬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和谐又极其刺目的对比。
然后,她看着那个瓶子,用一种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到的、带着一丝烦恼的语气,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哎,这药膏……真烫手。”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像一根最精巧的鱼钩,精准地抛了出去。
那个转身即将进屋的张裁缝,脚步猛地一顿。
他不是武夫,不懂杀气,但他在这侯府里浸淫了一辈子,迎来送往,见的都是顶级的好东西。他的眼睛,比府里任何一个管事都要毒。
只一眼,他就看清了。
那不是普通的瓷瓶,那是和田羊脂玉,质地温润,毫无瑕疵。瓶口那一点红,是上好的血玉髓。这种品级的玉瓶,整个侯府,除了老侯爷和世子殿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拥有。更何况,这样式,分明是宫里造办处出来的御赐之物!
张裁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因为常年穿针引线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此刻牢牢地锁定了那个玉瓶,以及玉瓶旁边那只纤细柔弱的手。
他再看向苏清觉时,眼神己经彻底变了。
之前的轻慢和无视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探究和极度热情的复杂光芒。
“哎哟,这不是三小姐吗?”张裁缝脸上瞬间堆起了菊花般的笑容,几步就从里屋门口走了过来,那速度,和他刚才的慢条斯理判若两人,“老奴真是眼拙,方才在里头忙活,竟没瞧见小姐大驾光临,恕罪,恕罪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个还在发愣的小学徒推到一边,亲自将苏清觉那件“破衣服”从竹筐里捡了出来,捧在手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品。
“小姐这衣服,是上好的云锦,可不能这么糟践了。”他痛心疾首地说,“来来来,小姐里面请,老奴亲自给您缝补,保证一刻钟就好,绝不耽误您穿。”
苏清觉内心差点笑出声:【见人下菜碟的最高境界啊!刚才还嫌我这衣服旧,现在就成上好云锦了?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受宠若惊的柔弱模样,连忙摆手:“不敢劳动张师傅大驾,让学徒们弄弄便好。”
“那哪儿成!”张裁缝态度坚决,热情地将她往里屋的客座上引,“小姐是主子,老奴是下人,为主子分忧,是天经地义的。再说,小姐您如今……可是咱们府里的贵人啊。”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苏清觉知道,他口中的“贵人”,指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能拿出这个玉瓶的“背景”。
她顺势坐下,将那个“烫手”的玉瓶又拿在手里把玩,似乎完全没听懂张裁缝的弦外之音,只是有些苦恼地说:“什么贵人呀,张师傅莫要取笑我了。我不过是……身子弱了些,世子殿下……兄长他,只是不忍看我受苦罢了。”
“世子殿下”西个字,她吐得极轻,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张裁缝心里炸开了花。
果然是世子殿下!
张裁缝心中狂喜,手上的动作愈发殷勤。他亲自为苏清觉倒了茶,然后飞针走线,以一种堪称艺术的精湛手艺,迅速将那道小小的口子缝补得天衣无缝。
在这期间,他嘴上也没闲着,旁敲侧击地打探着。
“三小姐真是好福气,世子殿下仁善,对您这般关照。”
苏清觉羞涩地低下头:“兄长他……只是外冷内热。”
“是啊是啊,”张裁缝连连点头,眼睛却瞟向那个玉瓶,“世子殿下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就说这做衣服的料子吧,每次宫里赏下来,头一份都是紧着世子殿下挑。那云锦、蜀锦,啧啧,老奴做了几十年衣服,都没见过那么好的。”
苏清觉知道,戏肉来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在张裁缝将衣服恭恭敬敬地递还给她时,苏清觉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用一种天真又好奇的语气,看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听张师傅这么一说,我倒是真好奇了。如今快入秋了,想必世子殿下的秋袍,最为费心吧?也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云锦裁成的,定是华美非凡。”
这句话,是她整个计划的收尾,也是为下一次接触,埋下的最关键的伏笔。
她成功地,在张裁缝的心里,将“苏清觉”、“世子殿下”、“昂贵的布料”以及“潜在的巨大油水”这几个关键词,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张裁缝听完,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仿佛己经看到了一匹匹华美的云锦和一锭锭金灿灿的元宝在向他招手。
他连忙躬身笑道:“小姐说笑了。世子殿下的秋袍,自然是用最好的料子。小姐若是好奇,改日……改日老奴得了新料子,第一时间请您过来品鉴品鉴?”
“那……就多谢张师傅了。”苏清觉达到目的,微微一笑,带着晴云,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张裁缝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他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算计的光芒。
他知道,这位不起眼的三小姐,是他攀上世子这条大船的、唯一的梯子。
而苏清觉,在走出裁缝院,确认无人注意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背后都湿透了。
跟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实在是太耗费心神。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与张裁缝相谈甚欢时,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树后,一个二等丫鬟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丫鬟,正是嫡姐苏映雪院子里,最不起眼,也最会听墙角的一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穿书后我靠吐槽系统苟命(http://www.220book.com/book/6K8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