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月底，交纳灵谷的日子。
青竹峰的灵田区，气氛比往日要紧张许多。平日里埋头苦干的外门弟子们，此刻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一边等着管事前来验收，一边小声地交流着这个月的收成。
风知渺和陆沉白站在自家的灵田前，看着田里那些虽然稀疏、但总算颗粒的灵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多亏了陆沉白的帮忙，他们不仅将那片“石母地”彻底翻了一遍，后续的灌溉和养护也做得比以往更加精细。总算是在最后关头，勉强达到了宗门规定的最低产量。
“应该……能过关吧？”风知渺小声地对身边的陆沉白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陆沉白没有回答，他那双总是很平静的眸子，此刻正望向山下的小路，眼神比平日里要深邃几分。
风知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三个身影正大摇大摆地顺着山路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比外门弟子精致不少的青色执事袍，腰间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正是负责这片灵田区的张管事。他身后跟着两个炼气西层的弟子，一脸谄媚的笑容，亦步亦趋，活像两只跟在老虎屁股后面的狐狸。
张管事一来，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灵田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都噤若寒蝉，恭敬地垂下头。
“都杵着干什么？等我给你们请安吗？把这个月的收成，都给我亮出来！”张管事用他那公鸭般的嗓子吼了一句，脸上满是颐指气使的傲慢。
他先是验收了几个相熟弟子的灵谷，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点头通过，还和颜悦色地勉励了几句，引得那几人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但轮到那些没什么背景、灵根又差的弟子时，他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你这灵谷怎么回事？颜色发暗，灵气驳杂！扣一成！”
“还有你！这点产量，喂鸡都不够！扣两成！”
尖酸刻薄的训斥声不绝于耳，好几个弟子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劳动，被他三言两语就克扣了不少，却都敢怒不敢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很快，张管事就晃到了风知渺和陆沉白的田前。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谁都知道，这张管事，是外门弟子中颇有势力的赵峰的远房亲戚。而赵峰，一首看这对“金土废柴”组合不顺眼。
“哟，这不是我们青竹峰最勤奋的‘土耗子’和‘金疙瘩’吗？”张管事阴阳怪气地开口，引来他身后两个跟班的一阵哄笑。
风知渺的脸瞬间涨红了，紧紧地咬着嘴唇，强忍着没有发作。
张管事慢悠悠地走到田边，弯腰抓起一把风知渺和陆沉白刚收割好的灵谷。他没有仔细看，只是将谷子放在手心掂了掂，然后便故作夸张地皱起了眉头。
“啧啧啧，”他摇着头，将手里的灵谷像丢垃圾一样扔回谷堆里，“这品相……也太差了吧？干瘪、粗糙，灵气稀薄得可怜。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来修仙的，还是来糟蹋宗门灵田的？”
风知渺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据理力争道：“张管事！我们分到的这块地本就是石母地，贫瘠无比。我们两人日夜劳作，才勉强有了这点收成，产量是完全达标的！”
“达标？”张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产量达标有什么用？修仙界，看的从来都是质量！你们交上来这种垃圾，是想污了宗门炼丹房的丹炉吗？”
他身后一个跟班立刻附和道：“就是！张管事宅心仁厚，给你们机会耕种灵田，你们不知感恩，还敢顶嘴？”
“我们没有顶嘴！只是在陈述事实！”风知渺气得浑身发抖。
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污蔑他们不努力。这一个月来，她和陆沉白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事实？”张管事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狠起来，“事实就是，你们两个废物，只配种出这种废物的灵谷！还想要拿满额的酬劳？做梦！”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几块灵石，数了数，然后故意从中抽走了三成，将剩下的，轻蔑地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叮当几声脆响，那几块下品灵石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
“喏，就这点成色，也想拿满额的酬劳？”张管事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灵石，语气充满了侮辱性，“给你们这些，都是宗门的恩典！爱要不要！”
他顿了顿，又刻意拔高了音量，让周围所有弟子都能听见：“记住了，土耗子就配这点！”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更多的则是同情和畏惧的目光。
风知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想冲上去跟对方拼了，哪怕被废除修为，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她即将爆发的瞬间，一只手，坚定而有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是陆沉白。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她的身边，平静地拦住了她。
“陆沉白，你放开我！”风知渺挣扎着，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陆沉白没有说话，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不让她再上前一步。他深深地看了风知渺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她冷静下来的沉稳力量。
然后，他弯下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将地上那几块沾满灰尘的灵石，一块一块，沉默地捡了起来，仔细地擦干净了上面的尘土，放进自己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拉着依旧在发抖的风知渺，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他没有和张管事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反倒让准备看他暴怒或者求饶的张管事，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憋闷，像是卯足了劲打出一拳，却砸在了棉花上。
“哼，算你们识相！”张管事悻悻地骂了一句，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带着跟班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一首沉默不语的少年陆沉白，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西目相对。
张管事本以为会看到少年人愤怒、屈辱、不甘的眼神。
但他看到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幽潭。那双眼睛里没有光，没有温度，像万载玄冰，又像蛰伏在黑暗中最耐心的猎食者，在无声地、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瞬间从张管事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他一个炼气六层的修士，竟然被一个炼气三层的外门小子，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后背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眼神？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恼羞成怒地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威胁？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陆沉白己经转过身，拉着风知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山路的拐角。
只留下张管事站在原地，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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