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苍老的怒喝像鞭子一样抽破夜色，惊得我们仨猛地一哆嗦。
潭水还在不安地翻涌，隆隆声从水底闷闷传来。我们狼狈地循声望去，只见一点昏黄的灯火正从废弃村落的方向急速飘近，提灯的是个干瘦老头，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采药人！
他此刻脸上再无之前的平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愤怒和焦急，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潭边，看都没看我们，先是死死盯住翻腾的潭心，嘴唇哆嗦着念叨了几句含糊不清、像是咒语的话，然后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狠狠撒入水中！
那粉末遇水即溶，发出一阵极其刺鼻的硫磺混合铁锈的味道。翻涌的潭水像是被烫到一样，竟然真的稍稍平息了一些，那令人心悸的隆隆声也减弱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老头才猛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怒火中烧，刀子一样剐过我们：“是你们？！白天就瞧你们不对劲！果然是灾星！谁让你们下潭的？！惊了‘镇眼’，是想把大家都害死吗？！”
他的声音又急又怒，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王瘸子吓得首接躲到我身后。陈玥上前一步，挡在我们前面，浑身湿透还在滴水，脸色冻得发青，眼神却毫不退缩：“老伯，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是在找人，追查一些事情，不得己才下水探查。”
“找人？追查？”老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胡子都在抖，“这落星潭是你们能瞎查的地方吗？！你们知道这底下镇着什么吗？！惊醒了它，方圆百里都得倒大霉！”
“底下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嘶哑着开口，右臂的刺痛因为刚才的爆发和冰冷的潭水刺激，此刻更加剧烈，“我们感觉到……两股不同的力量。”
老头的目光猛地钉在我身上，尤其是那条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异常扎眼的右臂。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深深的忌惮，语气稍缓，却依旧冰冷：“你们……到底什么人？身上怎么沾着‘龙怨’和‘死咒’？还敢往这‘归墟之眼’凑？！”
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身上的诅咒和龙化！还说出了“归墟之眼”这个词！
这老头绝不是普通采药人！
陈玥也意识到这点，语气放缓了些：“老伯，我们并无恶意。实不相瞒，我们是被迫卷入一些事情，被人追杀，身上也中了暗算，一位朋友重伤昏迷。我们来此，是因为唯一的线索指向这里，说这里或许有一线生机。”她指了指昏迷的阿青。
老头的目光扫过阿青惨白的脸，又看看我异化的手臂，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凝重取代。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许多：“唉……劫数啊……又是冲着‘龙门’来的？”
他摇摇头，没等我们回答，便指了指那几间破屋：“先把你们这朋友抬屋里去！生火！把身子烤热！再泡在这阴煞气里，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长年累月形成的权威感。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下这情况，这神秘老头可能是唯一能提供信息的人了。陈玥点了点头，我和王瘸子赶紧把阿青抬起来，跟着提灯的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间最大的、还算完整的木屋。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板床，一张旧桌，几把歪斜的竹椅，角落里堆着些草药和杂物，但还算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烟熏味。
老头手脚麻利地点燃一个旧铁皮炉子，屋里很快暖和起来。我们又找了些破旧但干燥的毯子裹上，冻僵的身体才慢慢缓过劲来。
王瘸子凑到炉边，恨不得把整个人贴上去。
老头搬了把竹椅坐在炉子对面，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深邃地看着跳跃的火苗，半晌才缓缓开口：“俺姓石，这片的老人都叫俺‘守潭人’。祖上三代，都守着这落星潭，不让外人靠近，更不让潭底的东西出来。”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你们白天感觉到的，没错。这潭底，确实有两股力。”
“一股，是‘水灵脉眼’的生机。是上古留下的灵根，滋养一方水土，也是这潭水能镇住邪物的根本。”
“另一股……”他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就是被镇在下面的‘东西’了。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说那是上古水患时，被大禹王镇在归墟眼里的‘无支祁’的一缕残魂怨念！凶得很！靠这水灵脉眼和祖辈留下的符阵，才勉强压住它！”
无支祁？水怪？残魂？
这传说听起来荒诞，却和我们感受到的那丝冰冷死寂、充满怨毒的邪恶气息对上了！
“那……那‘龙门’又是啥？”王瘸子哆哆嗦嗦地问。
“龙门？”石老汉看了他一眼，“那是个更老的传说啦。说这水灵脉眼深处，藏着通往‘真龙水府’的入口，叫‘龙门’。跃过去，就能脱胎换骨，化凡为圣。但也有人说，那其实是通往更可怕地方的裂缝……谁知道呢？反正没人见过。”
他叹了口气，指向翻腾过后渐渐恢复死寂的潭水：“你们刚才惊动的，就是镇封那残魂的‘镇眼’符石。幸好你们碰的不是核心，加上俺用祖传的‘镇煞粉’暂时安抚了一下，不然……哼！”
他狠狠瞪了我们一眼：“现在知道怕了？你们身上这‘龙怨’（指我的右臂）和‘死咒’（指诅咒），俺要是没看错，都是极阴煞的东西，最容易引动潭底的凶煞之气！你们还敢往水里钻？！嫌命长吗？！”
我心里一凛，难怪下水后诅咒刺痛加剧，那巨鲶也疯狂攻击我们！
“老伯，”陈玥冷静地开口，“我们身上的麻烦，您有办法化解吗？还有，您刚才说‘又是冲着龙门来的’，难道最近还有别人在打它的主意？”
石老汉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岂止是打主意！最近这半年，鬼鬼祟祟往这儿凑的人就没断过！一伙看着像公家人，仪器嘀嘀咕咕的，到处测量打钻，俺拦过几次，根本不理！另一伙更邪性，神出鬼没，尽往那些老坟圈子、废弃祭坛跑，偷偷摸摸搞些祭祀一样的东西，撒的香灰跟俺今天在祭坛边闻到的一样！”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俺怀疑，潭底镇眼松动，跟这两伙人脱不了干系！他们好像都在找啥东西，都想把这潭水搅浑！”
是“巡水人”和那伙遗族！ 他们果然都盯上了这里！
“那您知道……他们具体在找什么吗？”陈玥追问。
石老汉摇摇头：“俺一个守潭的老头子，哪知道那么多。但肯定不是啥好事！惊醒了下面的东西，谁都别想好过！”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你小子……你这胳膊，还有身上那诅咒，俺没办法。这己经不是寻常药石能医的了。除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除非你真能找到那虚无缥缈的‘龙门’，借水府灵根之力，洗髓伐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那就是赌命！九死一生！”
屋里陷入沉默，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却又缥缈得如同水底月影。
就在这时，屋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夜枭啼叫般的诡异哨音！
石老汉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侧耳倾听，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又来了！”
“谁？”陈玥立刻警觉。
“那伙搞祭祀的！”石老汉眼神锐利地扫向我们，“这哨音是他们的信号！他们肯定发现镇眼被惊动了！正在往这边摸！”
他快步走到门口，小心推开一条缝向外窥探，随即猛地关紧门，脸色铁青：“不止一两个……人不少！点着绿火把，朝这边围过来了！”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刚脱离水险，又入重围！
陈玥猛地看向我，眼神决绝：“小川，没时间犹豫了。石老伯，那‘龙门’入口，大概在什么方位？”
石老汉一愣，随即苦笑：“俺只知道在水灵脉眼最盛处，大概在潭心东侧那片深水区下面……具体入口，俺也没见过啊！那地方邪门得很，暗流漩涡多，还有……”
他话没说完——
砰！砰！砰！
沉重的撞门声猛地响起！木门剧烈摇晃，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个阴冷嘶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叫，从门外传了进来：
“石老头……交出那三个外乡人……尤其是……那个被龙选中的……”
“……否则……今夜就血祭了你这守潭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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