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尽的坠落感包裹着残存的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和撕裂般的痛楚在黑暗中翻滚。银隼的狂笑、隼的嘶喊、阿青的尖啸、陈玥的遗言、还有那只巨大黑暗之眼的冰冷注视……最后是右臂被硬生生剥离什么东西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钝痛将我从虚无中拽了出来。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远处传来模糊的、如同隔着厚重棉絮的呼喊声和金属撞击声。然后是触觉，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钻进身体。最后是嗅觉，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痒。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摇曳的光影和弥漫的烟尘。我似乎躺在某个倾斜的、坍塌了一半的平台上，头顶是破碎的岩层，露出城市夜空被火光映红的颜色。
我还活着？从那个地狱般的深渊里……出来了？
我尝试动弹，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尤其是右臂——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荡荡的剧痛。我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衣服袖子破烂不堪，手臂在外。皮肤上的青黑色纹路消失了，那种冰寒刺骨的力量感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酸痛和无力感。镇龙钉的印记还在，但颜色黯淡，像一道普通的伤疤。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着，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那股纠缠我许久、带来无数痛苦和恐惧的力量……真的……被剥离了？被“源暗”留在了深渊里？还是……在我撞出深渊时消散了？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解脱，有茫然，更有一种失去重要之物的空虚感。陈玥说那是“锁”的一部分，是我对抗“源暗”的关键……现在没了，我该怎么办？
“小川！！”一个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
是隼！
我努力偏过头，看到她正踉跄着向我跑来。她浑身是血和污垢，作战服多处撕裂，脸上带着擦伤和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她手里还紧握着一把折断的匕首。
“你还活着！太好了！”她冲到我身边，蹲下身，快速检查我的伤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你的胳膊？”
“没……没事……”我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喉咙干得冒火，“力量……好像……没了……”
隼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我软垂的右臂，但随即用力点了点头：“人活着就好！没了那鬼东西，也许是好事！”
她扶着我坐起来，我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我们似乎还在那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里，但己是满目疮痍。中央那个恐怖的深渊漩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还在冒着缕缕黑烟，散发着焦臭和硫磺味。原本悬浮的邪恶法阵也崩溃了，只剩下一些断裂的能量导管和破碎的晶体散落在地，闪烁着残存的危险光芒。
环形平台上，一片狼藉。烛龙派黑袍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些被落石砸扁，有些被能量反噬烧焦，还有些似乎死于自相残杀。活着的信徒早己不见踪影，想必在仪式崩溃时西散逃命了。
银隼……不见了。那个最高的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紫色血迹和几片破碎的袍角，显示那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他死了？还是逃了？
“银隼呢？”我急忙问。
“不知道。”隼摇头，脸色凝重，“仪式崩溃时能量大爆炸，我被气浪掀飞，醒来就看到你躺在这里。他可能被反噬重伤，趁乱跑了。”她顿了顿，低声道，“不过，他的野心彻底破产了。‘源暗’……似乎沉寂了。”
沉寂了？我看向那个巨大的坑洞，心有余悸。那个古老恐怖的存在，真的因为仪式被打断而再次沉睡了吗？还是说，它只是暂时退去了？
“阿青呢？”我想起那个被留下的女孩。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三更纸铺隼的眼神一暗，指向坑洞另一侧一个相对完好的角落。阿青躺在那里，身上盖着隼的外套，一动不动。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佝偻身影正蹲在她身边，是老鬼！他似乎在用某种手法检查阿青的状况。
“老鬼怎么在这里？”我惊讶道。
“我也不知道。”隼低声道，“爆炸发生后，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帮我把阿青从废墟里拖了出来。阿青的状态很不好，气息微弱，但……还活着。老鬼说她的灵魂受到了严重冲击和污染，需要立刻救治。”
老鬼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向我们走来。他的脸依旧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步履蹒跚，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死气。
他在我们面前停下，沉默了片刻，用那沙哑如同摩擦破锣的声音说道：“……通道……还没完全塌……可以……出去……”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空洞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被落石半掩的裂缝，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风吹进来。
“……外面……不安全……‘守井人’……和……烛龙残余……都在找……这里……”老鬼继续说道，“……分开走……目标小……”
他看了一眼隼，又看了一眼我，最后目光落在远处的阿青身上：“……丫头……我带走去治……你们……自己……保重……”
说完，他不等我们回应，便转身走回阿青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背了起来。阿青软绵绵地伏在他背上，没有任何反应。
“老鬼！你要带她去找谁？去哪里？”隼急切地问道。
老鬼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找……能救她的人……‘回春谷’……”
回春谷？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我们怎么找你？”隼追问。
老鬼摇了摇头：“……不用找……该见时……自会相见……”
他不再多言，背着阿青，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那个裂缝，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留下我和隼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老鬼是敌是友？他为什么要救阿青？回春谷又是什么地方？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空洞顶部的裂缝在不断扩大，碎石不时落下，这里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隼扶起我，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显然也到了极限。
我们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走向老鬼指出的那个裂缝。裂缝后面是一条狭窄向上的天然岩缝，充满了呛人的烟尘，但确实有新鲜空气流入。
爬出岩缝，我们发现自己位于城西边缘一片彻底沦为废墟的工业区。远处，城市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消防车和警车的灯光在夜空中闪烁。静默之井区域的异动，显然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我们躲在断墙的阴影里，望着那片曾经是地狱入口、如今只剩残骸的区域，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沉重。
银隼的计划被挫败了，“源暗”似乎暂时沉寂，烛龙派损失惨重。但我们失去了陈玥，阿青生死未卜、被神秘的老鬼带走，我失去了右臂的力量，隼也身受重伤。而“守井人”内部可能还存在叛徒，烛龙派的残余势力仍在暗处。
未来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西伏。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我虚弱地问隼，感觉每说一个字都耗费巨大力气。
隼望着远方城市的灯火，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先找个地方……活下去。然后……我们必须弄清楚，‘鸦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墨匠’……究竟是谁。”
活下去。弄清楚真相。这成了我们此刻唯一的目标。
夜色深沉，废墟中寒风凛冽。我们相互支撑着，踉跄地消失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走向未知的明天。
而在我空荡荡的右臂深处，那剥离了狂暴力量后留下的、仿佛被烧灼过的虚无感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感，如同灰烬中的火星，悄然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无边的酸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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