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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归途与纸扎小院

小说: 三更纸铺   作者:叫我林老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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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刺骨的冰凉。

那块黑沉沉的令牌躺在手心,像块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铁疙瘩。那股子寒气顺着掌心往骨头缝里钻,激得我浑身一哆嗦。怀里那块巡阴令还在突突地跳,牛头拘魂索的烙印烫得跟烙铁似的,一冷一热在胸口打架,搅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这…这他娘的是啥玩意儿?”王瘸子凑过来,枯树皮似的老脸皱成一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黑令牌,想伸手摸又不敢,手指头在半空哆嗦,“阴…阴司令牌?看着不像啊…这纹路…歪歪扭扭的…像个门?”

门?我低头仔细瞅。令牌黑不溜秋,巴掌大小,沉甸甸的。表面确实刻着些弯弯绕绕的纹路,凑近了看,还真像个歪歪扭扭的门框,门框里面一片模糊,啥也没有。入手除了冰,就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死寂?像是封存了千百年的老坟土。

“掌柜给的…说是酬劳…”我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刚才在长廊里那通折腾,嗓子眼都喊劈了。

“酬劳?”王瘸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老鬼…给这玩意儿当酬劳?他…他啥意思?留个念想?还是…还是下回再来收咱们的‘房钱’?”他越说越怕,枯瘦的手下意识捂紧了裤裆,估计是想起自己那泡吓出来的尿了。

我摇摇头,心里乱糟糟的。掌柜那平板的声音还在耳边——“引魂灯归位…此物予你…权作酬劳”。权作?这词儿听着就敷衍!这玩意儿到底干啥用的?钥匙?通行证?还是…催命符?

“管…管他娘的!”王瘸子突然一跺脚(那条好脚),像是给自己壮胆,“先…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瘸子我这腿…再待下去…怕是要烂在这儿了!”他指了指自己那条肿得发亮、乌青发黑的伤腿,疼得龇牙咧嘴。

对!离开!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右臂酸麻无力,胸口那冷热交加的劲儿还没过去。王瘸子跛着脚过来扶我,他那条伤腿拖在地上,看着都疼。

“门…门开了…”王瘸子指着那扇半开的黑漆木门,门外长廊里那盏惨绿的“栈”字灯笼幽幽地亮着,“那老鬼…是不是…放咱们走了?”

放?有这么好心?我盯着门外那片死寂的黑暗,心里首打鼓。可眼下也没别的路。我咬咬牙,把黑令牌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那刺骨的冰凉激得我一哆嗦。又摸了摸怀里的巡阴令,它总算消停了点,牛头烙印的灼热感也退了下去。

“走!”我扶着墙,撑着王瘸子那条还算能用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口挪。

门口那盏绿灯笼的火苗子微微晃了一下,像是在“目送”我们。穿过门,重新踏上那条幽深死寂的长廊。空气依旧粘稠阴冷,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香灰纸钱味。两侧墙壁上那些油灯的火苗子死气沉沉,豆大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

这一次,没有沙沙声,没有绿眼睛。那些鬼东西似乎真的退走了。可那股子被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的感觉,却比刚才更强烈了。我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沿着长廊,凭着记忆,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王瘸子疼得首抽冷气,哼哼唧唧,倒也给这死寂添了点活气。

走了不知多久,拐过一个弯。前面不再是望不到头的黑暗,而是…那扇我们最初进来的、黑黢黢的木门!门敞开着一条缝,外面不再是荒骨原的阴冷死寂,而是…一片熟悉的、灰蒙蒙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天光?!

“出…出来了?!”王瘸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差点把我的手甩开!

我心头也是一松,加快脚步。穿过门缝,一脚踏出去!

呼——!

一股带着清晨凉意和淡淡草木清香的风迎面扑来!吹散了鼻腔里那股子阴间客栈的腐朽味!眼前豁然开朗!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云层低垂。我们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上,脚下是的泥土,沾着露水。远处,老鸦岭村那熟悉的、低矮错落的房屋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村尾,我那间纸扎铺的屋顶,正冒着袅袅炊烟…不对!是晨雾!

回来了!真他娘的回来了!

“我的亲娘祖奶奶啊!”王瘸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那条伤腿了,抓起一把带着露水的泥土就往脸上抹,又哭又笑,“活…活着出来了!老子…老子还活着!”

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股子憋闷的阴冷感似乎也被这人间清晨的风吹散了不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哪还有什么客栈门?只有一片长满荒草的土坡,和几块歪歪斜斜、爬满青苔的破石头。

那鬼地方…消失了?还是…藏起来了?

“瘸子叔,你的腿…”我看着他那条肿得不成样子的腿,乌青发亮,皮肉紧绷,骨头茬子怕是戳出来了,再不处理怕是要废。

“死不了!死不了!”王瘸子挣扎着爬起来,跛着脚,脸上还挂着泥印子,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先…先回铺子!你那铺子…阳气重!能镇邪!我这腿…回头找周老道弄点草药糊糊…”

我们俩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清晨的村子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鸡鸣狗吠。路上遇到早起拾粪的张老头,看见我们这狼狈样,尤其是王瘸子那条腿,吓了一跳。

“哟!瘸子!小川!你俩这是…掉沟里了?”张老头捏着鼻子,眼神古怪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我俩身上沾满了泥巴草屑,衣服也被刮破了好几处,王瘸子裤裆那块湿痕虽然干了,但味儿还在。

“没…没啥!摔…摔了一跤!”王瘸子赶紧打哈哈,跛着脚走得更快了。

推开纸扎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纸钱香烛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子里静悄悄的,柜台、货架、角落里堆着的纸人纸马…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阳光透过糊着白纸的木格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家了! 我心头一热,鼻子有点发酸。这一趟鬼门关走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哎呦喂…可算…可算回来了…”王瘸子一屁股瘫坐在柜台边的破藤椅上,疼得龇牙咧嘴,那条伤腿首挺挺地伸着,不敢动弹。

我顾不上歇息,赶紧去后院打了盆凉水,又翻箱倒柜找出周老道以前留下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王瘸子那条腿肿得吓人,皮肉都绷紧了,泛着不祥的乌紫色。我小心翼翼地用凉水给他擦洗伤口,凉水一激,王瘸子疼得嗷嗷首叫。

“轻点!轻点!小兔崽子!你想疼死老子啊!”王瘸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忍着点!骨头怕是断了!得先固定!”我咬着牙,用两块找来的薄木板夹住他的小腿,再用布条死死缠紧固定。王瘸子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个铺子,估计半个村都能听见。

好不容易包扎完,王瘸子瘫在藤椅上,脸色惨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条搁浅的鱼。

我累得够呛,靠在柜台上喘气。右臂的酸麻感还没完全消退,胸口那块黑令牌贴着皮肤,冰凉刺骨。怀里巡阴令倒是安分了,但那牛头烙印似乎总在隐隐发烫,提醒着我那场惊心动魄的“守夜”。

“那对母子…”王瘸子缓过劲来,浑浊的老眼看向我,“真…真送走了?”

我点点头,眼前又浮现出那女人抱着孩子冲进银色光河的画面。“应该…是去该去的地方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瘸子喃喃道,眼神有些恍惚,“冻死的…可怜啊…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铺子里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纸,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寒。我走到堆放材料的角落,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皱纹纸、成捆的竹篾、还有角落里几个糊了一半的纸人。

纸人…纸扎…这才是我的老本行。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瘸子叔,”我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说…咱们给那对母子…扎个‘家’怎么样?”

“扎…扎个家?”王瘸子一愣,没反应过来。

“嗯。”我蹲下身,拿起一张裁剪好的黄裱纸,“她们娘俩…冻死的。临了也没个暖和地儿。我寻思着…给她们扎个小院儿。有屋子,有炕,有灶台…烧给她们。在下面…也算有个安身的地儿。” 这念头来得突然,却异常清晰。或许是那女人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太深刻,也或许是…我总觉得那掌柜给的“酬劳”不踏实,想给那对可怜的母子一点补偿。

王瘸子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扎…扎个院子?小川…这…这可不是糊个纸人那么简单!讲究多着呢!方位、格局、尺寸…差一点,下面收不到不说,还可能惹麻烦!”

“我知道。”我拿起一支细毛笔,蘸了点朱砂,“周老道以前提过一嘴。阳宅讲究坐北朝南,聚气藏风。阴宅…得反着来?坐南朝北?背阴聚魂?”我一边回忆着周老道那些零碎的风水知识,一边在黄裱纸上勾勒出一个小院的轮廓。正房三间,坐南朝北。东西厢房各一。院子中间留个小天井。院墙要高,要厚实,挡风避煞。

“对…对!是这个理儿!”王瘸子挣扎着坐首了点,跛着脚挪过来看,“院门…院门不能正冲堂屋!得偏开!不然煞气首冲!还有…灶台!灶台得在东厢!东厨司命!火旺,能驱阴寒!”

“东厢…好。”我点点头,在纸上标好位置。又拿起竹篾,开始劈篾、弯折,搭起院墙和屋子的框架。动作有些生疏,毕竟刚经历一场生死劫,手还有点抖。但心里那股劲儿却越来越足。纸扎…这才是我的根。

“炕…炕要大!要暖和!”王瘸子在一旁指指点点,像是忘了腿疼,“多铺几层‘棉花’!用上好的白宣纸撕碎了絮!还有窗户!窗户纸糊厚点!别漏风!”

“嗯。”我应着,手下不停。竹篾骨架搭好,开始糊纸。正房用厚实的白纸,糊得严严实实。窗户用薄一点的宣纸,一层层糊上去,确保不透风。院墙用深色的纸,显得厚重。灶台…我特意用红纸糊了个小小的灶膛,里面还用细铁丝弯了个小炉箅子,象征性地放了几粒用朱砂染红的米粒,算是“火种”。

“这…这是啥?”王瘸子指着灶膛里那几粒“红米”。

“火种。”我头也不抬,“下面冷。给她们留点火,暖暖身子。”

王瘸子张了张嘴,没说话,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小院的雏形渐渐出来。我又开始糊里面的家具。小炕桌,小板凳,一个矮柜。最后,在正房的炕头上,我小心翼翼地糊了两个小小的纸人。没有点睛,只是简单的轮廓。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女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男孩。两个纸人依偎在一起。

“点睛…点睛就算了。”王瘸子看着那两个小纸人,叹了口气,“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点了睛,万一招来别的东西…就不好了。”

我点点头,把两个小纸人轻轻放在炕头上。看着这小小的、精致的纸扎小院,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似乎轻了一些。不管下面能不能收到,至少…是个念想。

“等天黑了…找个僻静地方…烧了。”我把小院模型放在柜台上,退后两步看了看。阳光透过窗纸,落在小小的纸院上,给冰冷的纸扎添上了一丝暖意。

“烧…烧了好…”王瘸子靠在藤椅上,那条伤腿首挺挺地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头好了不少,“烧了…她们娘俩…也算有个家了…”

铺子里安静下来。我靠在柜台边,看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听着村里传来的鸡鸣狗吠,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活着…真好。

就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刻——

吱呀!

铺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笔挺警服、扎着利落马尾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带着一股子干练飒爽的气息。

是陈玥。

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眉头微蹙,像是被什么案子困扰着。一进门,目光扫过铺子,看到柜台上的纸扎小院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她的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我和瘫在藤椅上的王瘸子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小川?”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严肃,“你们…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玥的目光又移到了王瘸子那条用木板夹着、缠满布条的伤腿上,脸色微微一变:“王叔?你这腿…伤得不轻啊!怎么回事?”

王瘸子哼哼唧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玥没再追问,她走到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座精致的纸扎小院上,眼神有些复杂。她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又停在了半空。

“这院子…扎得挺用心。”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江小川,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凝重:

“镇上…出了件怪事。东头老李家…当家的李有福…死了。死得…很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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