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着我昏沉的脑子。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条缝,刺眼的白光糊成一片。消毒水的味儿混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焦糊气,首往鼻子里钻。
“醒了?命挺硬啊。”
沙哑的烟嗓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熬夜的疲惫。我费力地转动眼珠,看见林雪靠在墙角塑料椅上,深蓝警服皱巴巴的,袖口蹭着块黑灰。她那条焦黑的右手腕裹着厚厚纱布,搁在扶手上,像半截烧糊的木头。
“这…哪儿?”我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市一院ICU。”林雪没动,眼神扫过床头闪烁的监护仪,“躺两天了。赵队派人守外面,苍蝇都飞不进来。”
ICU?我试着动了下手指,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虚,像被抽干了髓的空壳。左手裹成了粽子,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李大姐…”我猛地想起道观里那张顶着绿光扑来的脸。
“死了。”林雪声音没什么起伏,“尸检报告,急性器官衰竭。和你无关。”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官方结论。”
官方结论?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不知哪根神经,疼得抽气。视线落在自己右手手背上,那里贴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流进血管。葡萄糖?可身体里那股子掏心挖肺的空虚感,半点没缓解。
“吊三天了,”旁边传来个嘟囔声,一个圆脸小护士正麻利地换输液袋,口罩上沿的眼睛瞟了我一眼,带着点好奇和…嫌弃?“血糖死活上不去,跟吊了瓶白开水似的。体温也怪,最低到过25度,裹两床电热毯才拉回来点…你属蛇的?冬眠啊?”
25度?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皮肤冰凉。
“少说话,省点力气。”林雪打断小护士的嘀咕,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但眼神依旧锐利,像把淬了冰的刀子。“江十三,道观里那本笔记…‘借命契约’…乙方是你。柳长风拿你的命,填了李家的坑?”
我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契约上那刺眼的“乙方:江十三”,还有李建国儿子在瑞士醒来的那句话——“江十三…契约…完成了吗?”
完成了吗?
我他妈也想知道!
“说话!”林雪的声音沉了几分。
“我…”我刚张嘴,监护仪突然“嘀嘀嘀”地疯狂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林雪猛地转头。
小护士也吓了一跳,扑到仪器前:“心率过速!血压跳水!见鬼了!刚才还好好的!”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比道观里的穿堂风还刺骨!我像被扔进了冰窟窿,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视野里蒙上一层灰白的雾气。
雾气中,两个巨大、扭曲的影子在病房角落里缓缓凝聚。
牛头…马面?!
不!比道观里那只更庞大!更凝实!牛头犄角弯曲如镰刀,马面长脸拖到胸口,猩红的眼珠子像两盏探照灯,穿透灰雾,死死锁住我!
没有咆哮,没有锁链。
只有一股冰冷、死寂的意念,如同钢针般首接扎进我的脑海:
“柳长风…阳寿抵押…手续费…三百阴德…逾期…罚息…翻倍…”
阴德?手续费?罚息?!
老东西!你借我的命,还他妈要手续费?!
“呃啊——!”我喉咙里挤出半声嘶吼,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起,又重重摔回床上!
“按住他!”林雪厉喝,伸手想按住我肩膀。
她的手刚碰到我病号服,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缩回!“嘶…好冰!”
小护士吓得尖叫:“体温!体温在掉!24度了!快!升温毯最大档!”
混乱中,我眼前发黑,牛头马面那巨大的阴影带着冰冷的威压,一步步逼近病床。马面那长嘴无声开合,意念再次刺入:
“抵押物…乙方魂魄…可…折现…”
折现?!卖魂还债?!
“滚…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右手胡乱抓向床头柜!
“哗啦!”
水杯、药瓶被扫落一地!
混乱中,我的指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是林雪放在柜子上的警官证!
金属警徽的边缘划过我的食指指腹,一丝微弱的刺痛传来。
紧接着——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顺着指尖的伤口,猛地窜了进来!像寒冬腊月里灌下的一口烧刀子,瞬间在冰封的经脉里冲开一道细小的暖流!
虽然微弱,却真实地驱散了一丝阴寒!
逼近的牛头马面虚影,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眼珠子闪过一丝惊疑,死死盯住我流血的手指,又看了看那枚掉落在被子上的警徽。
“阴司…公门…信物…”牛头的意念带着一丝忌惮。
两个巨大的影子在灰雾中晃了晃,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几下,缓缓变淡、消散…
那股要命的阴冷也随之退潮。
监护仪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心率血压缓慢回升。
“体温…26度…稳住了?”小护士惊魂未定,看着仪器,又看看我,像看外星人。
林雪捡起掉落的警官证,警徽上沾了一点我的血迹。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警徽,没说话。
病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仪器单调的“嘀嘀”声。
我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左手伤口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交织在一起,像被一万只蚂蚁啃噬。
老东西…你他妈到底欠了多少阴债?!
“江十三,”林雪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将警官证揣回口袋,目光锐利如初,“那契约…‘违者’后面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我不知道…”我声音嘶哑,“但我知道…我的命…可能…真他妈是租来的…”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砰”地推开!
老张头那干瘦的身影挤了进来,灰头土脸,道袍下摆还沾着泥点。他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凤凰殡葬”logo的黑色塑料袋,神色慌张。
“十三!你…你没事吧?”他凑到床边,枯爪似的手想碰我又不敢碰。
“死…死不了…”我喘着气,“债主…刚走…”
老张头脸色一白,显然听懂了。他哆嗦着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我床边一放:“给…给你的…”
塑料袋没系紧,露出里面一沓沓粗糙的黄表纸,几根褪色的竹篾,还有半截干瘪发霉的…油条?
“这啥?”我皱眉。
“纸…纸扎铺的钥匙和…和存货…”老张头眼神躲闪,声音发虚,“金盆巷…那间铺子…我…我盘给你了!”
盘给我?那个闹鬼的凶铺?
“老张头,你…”我愣住了。
“我…我孙子昨儿出生了!”老张头突然激动起来,枯爪死死抓住床沿,指节发白,“七斤八两!大胖小子!我不能…不能再沾那些阴气玩意儿了!铺子…铺子归你!里头东西…都归你!一分钱不要!就…就当抵你师父当年…当年帮我镇宅的人情!”
他语无伦次,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那铺子…”林雪皱眉,“去年不是死过个学徒?说是半夜被纸人掐死的?”
老张头浑身一哆嗦,猛地从怀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巴掌大的东西,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拿着!镇…镇宅的!千万别…别照镜子!”
红布入手冰凉沉重。我下意识掀开一角——
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边缘镶着褪色铜框的——
古董梳妆镜!
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模糊不清。
就在我手指触碰到冰冷镜面的瞬间——
“嗡!”
镜面深处,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沉睡的鬼火,倏地…
亮了起来!
镜中倒影里,我那惨白的病容旁边,似乎…
极其模糊地闪过一角深黑色的、绣着暗金纹路的…
地府制服衣袖!
我瞳孔骤缩!
老张头却像被烫了手,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她…她醒了!婉娘…她醒了!”
他转身就跑,撞开病房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留下我僵在病床上,捏着那面冰凉刺骨、幽光闪烁的古董镜。
镜子里,我那模糊的倒影嘴角,似乎…
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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