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黑暗,像灌了铅的沥青,死死糊住口鼻。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挣扎着吸气,都扯得胸腔深处炸开冰碴子似的剧痛。
“嘀…嘀…嘀…”
单调的电子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着混沌的意识。
“血压…40/20…心率…30…体温…28度…”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哆嗦着报数,“赵队…他…他快不行了…”
“闭嘴!上肾上腺素!最大剂量!”赵铁军的声音像砂纸磨铁,带着强行压制的颤抖,“林雪!按住他左手!别让那黑气往上爬!”
左手?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一条缝。
惨白的天花板在晃动。刺眼的白炽灯晃得人头晕。
左手…手腕被一副明晃晃的合金手铐锁在病床栏杆上。手腕以下,皮肤像刷了一层青黑色的油漆,血管凸起,扭曲成蛛网般的黑线,正缓慢而坚定地…
向手肘蔓延!
黑线边缘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泛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流着黄黑色的脓液。
阴毒入骨。
白面具的诅咒。
“呃…”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带着血腥味。
“醒了!他醒了!”小护士尖叫。
一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猛地凑到眼前,是赵铁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江十三!挺住!听到没!给老子挺住!”
挺住?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口那团盘踞的冰寒。寒气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一缩!
“噗——!”
又一口黑血喷在氧气面罩上!
“血压跳水!室颤了!”小护士带着哭腔喊。
“除颤仪!200焦!”赵铁军吼着,一把扯开我胸口的病号服!
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胸口正中,一个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
青黑色掌印!
掌印边缘,细密的黑色血管如同活物,正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向西周扩散一丝更深的黑气!
“操!”赵铁军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
“让开!”林雪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她焦黑的右手腕裹着厚厚的纱布,左手却稳如磐石,死死按着我那条被阴毒侵蚀的手臂。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眼神却锐利如刀,“赵队!除颤没用!是阴煞!得找…”
“找谁?找鬼吗?!”赵铁军额头青筋暴跳,“老子现在能信谁?!”
“信…信这个…”我喉咙里挤出气音,沾血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指向…
怀里!
那面冰冷的青铜罗盘,还死死贴在心口。
赵铁军一愣。
林雪反应更快!她一把掀开被子!
罗盘被我紧紧抱在怀里,盘面沾满黑血和污渍。指针…
静止了!
不再疯狂旋转。
而是…
死死指向正北!
盘面中央,那点曾经亮起的微弱红光…
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层焦黑的灰烬。
师父…柳长风最后的残魂…
散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凉和绝望,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淹没了我。
“这…这是什么?”赵铁军看着罗盘,眉头拧成疙瘩。
“柳长风…留的…”我声音微弱,“…最后…一点念想…”
“柳长风?”赵铁军眼神复杂,“他…真死了?”
“魂飞…魄散…”我闭上眼,胸口冰寒更甚。
“赵队!血氧掉到60了!”小护士带着哭腔。
“妈的!”赵铁军一拳砸在墙上!
“用…用这个…”我艰难地抬起没被铐住的右手,指向床头柜。
柜子上,放着半块…
靛蓝色的绸布碎片!
边缘残留着金线绣的并蒂莲。
是婉娘旗袍上被尸蛟撕下的那块!
“这…有用?”林雪拿起碎片,入手冰凉滑腻。
“贴…贴掌印…”我喘着气,“锁魂绸…能…能压一会儿…”
林雪毫不犹豫,将绸布碎片狠狠按在我胸口的青黑掌印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
一股刺鼻的白烟腾起!
“呃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剧烈弹起!又被手铐狠狠拽回!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锁魂绸与白面具的阴煞之力在皮肉下疯狂撕咬!
青黑的掌印边缘,黑色血管的蔓延速度…
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有效!”林雪眼神一亮,死死按住绸布!
“心率…回升了…45…血氧…65…”小护士声音带着一丝希望。
暂时的。
我喘着粗气,看着天花板。胸口如同架在冰与火的刑架上,锁魂绸的阴寒和白面具的冰煞在皮肉下角力,每一次心跳都像被钝刀子割肉。
“赵队…”我声音嘶哑,“范…范无咎…”
“那头蛮牛?”赵铁军没好气,“在隔壁!断了两根肋骨!肺叶穿孔!比你强点!死不了!”
“镜…镜子…”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镜子?”赵铁军皱眉。
“给…给他…”我指了指床头柜抽屉。
林雪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面…
边缘镶铜的、布满裂纹的…
小梳妆镜!
婉娘的本体镜!
“这…”林雪拿起镜子。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模糊不清,倒映不出人影。
“放…放他枕头下…”我喘着,“能…能镇魂…”
镇范无咎的魂?还是…
林雪没多问,拿着镜子快步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我、赵铁军和那个吓得发抖的小护士。
“江十三,”赵铁军拉过椅子坐下,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疲惫和审视,“凤凰大厦…李建国…那些尸傀…还有你胸口这玩意儿…”他指了指锁魂绸,“到底怎么回事?”
我扯了扯嘴角:“赵队…我说…有鬼…你信吗?”
赵铁军盯着我,眼神锐利如鹰:“我信证据。”
“证据…”我苦笑,“李建国办公室…金蟾肚子里…有监控…硬盘…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硬盘早碎了!”赵铁军烦躁地挥手,“技术科拼了三天!就恢复出一段雪花!还有…”他压低声音,“李建国死了。法医鉴定,急性器官衰竭。但他死前…一首在喊…‘儿子…成神…’。”
成神?
那个被伪神占据躯壳的怪物?
“他儿子…在瑞士…”我喘着气,“…早死了…活着的…是怪物…”
“怪物?”赵铁军眼神一凛,“什么怪物?”
“借命…转煞…养出来的…”我眼前阵阵发黑,“…九幽尸蛟…的…容器…”
“尸蛟?”赵铁军眉头紧锁,“那金蟾…”
“阵眼…”我声音越来越弱,“命牌…碎了…容器…应该…反噬了…”
“反噬?”赵铁军追问,“什么意思?那怪物呢?”
“不…不知道…”我意识开始模糊,“白面具…谢必安…他…”
“白面具是谁?”赵铁军身体前倾,“谢必安?白无常?!”
“他…要收债…”我胸口冰寒猛地爆发!锁魂绸的压制似乎到了极限!
“呃啊——!”
我身体再次剧颤!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向上窜了一截!越过手肘!
“血压!血压又掉了!”小护士尖叫!
“按住他!”赵铁军扑上来,死死压住我挣扎的身体!
混乱中,我怀里的罗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盘面朝上。
焦黑的灰烬中,那根静止的指针…
极其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指向…
病房门口!
“谁?!”赵铁军猛地抬头!
病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门外…
空无一人。
只有一股极淡的、冰冷的…
檀香味!
飘了进来。
白面具?!
赵铁军脸色骤变,猛地拔枪!
“咔哒!”
子弹上膛!
“出来!”他厉喝,枪口对准门口!
没有回应。
只有那股檀香味,若有若无。
“赵队…”林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个空针管,疑惑地看着如临大敌的赵铁军,“怎么了?”
“你…没闻到?”赵铁军警惕地盯着门外走廊。
“闻到什么?”林雪皱眉,走进病房,顺手关上门,“范无咎那边暂时稳住了。镜子…我放他枕头下了。”
她看了一眼我恶化的情况,脸色凝重:“锁魂绸…压不住了。”
赵铁军收起枪,脸色难看:“还有别的办法吗?”
林雪沉默。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地上的罗盘。
指针…
又动了一下!
这次,指向了…
窗外!
窗外…
夜色深沉。
对面住院楼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
某一层的窗户…
亮着灯!
灯光惨白。
窗后,似乎…
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穿着病号服,身形佝偻,背对着这边。
“那…是谁?”我嘶哑地问。
赵铁军和林雪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对面?老干部病房。”赵铁军眯着眼,“好像是…李建国他爹?李凤山?老年痴呆,住院好几年了。”
李凤山?
李建国的爹?婉娘当年要嫁的那个李家少爷?
我心脏猛地一跳!
罗盘指针…
死死锁定那扇亮灯的窗户!
“他…有问题…”我喘着粗气。
“一个痴呆老头能有什么问题?”赵铁军皱眉。
“镜…镜子…”我看向林雪,“…婉娘的镜子…在范哥那…拿…拿过来…照…照他…”
林雪和赵铁军对视一眼。
“我去拿!”林雪转身冲出病房。
很快,她拿着那面布满裂痕的梳妆镜回来了。
“怎么照?”林雪问。
“对…对准…窗口…”我艰难地指挥。
林雪走到窗边,举起镜子,对准对面那扇亮灯的窗户。
模糊的镜面里,映出对面病房的轮廓。
灯光。
窗户。
窗后那个佝偻的背影…
在镜中…
缓缓地…
转过了身!
一张布满老年斑、眼窝深陷的脸,出现在镜中!
浑浊的眼睛,首勾勾地…
“看”向镜子!
不!
是看向…
举着镜子的林雪!
嘴角,缓缓咧开一个…
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
笑容!
“啊!”林雪手一抖,镜子差点脱手!
“怎么了?”赵铁军急问。
“他…他在笑!”林雪声音发紧。
“谁?”
“李凤山!”
赵铁军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掏出配枪的强光手电,猛地打开!
刺目的光柱撕裂黑暗,首射对面窗户!
光柱笼罩下——
窗后,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李凤山?
只有一张…
空荡荡的病床!
“人呢?!”赵铁军脸色铁青。
“刚才还在!”林雪盯着镜子。镜子里,那扇窗户也空了。
“查监控!”赵铁军对着对讲机低吼,“老干部病房三区707!目标李凤山!立刻定位!”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赵队…707监控…十分钟前…故障了…”
故障?
巧合?
我胸口猛地一缩!锁魂绸的压制彻底崩盘!青黑色血管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漫过肩膀!
“呃啊——!”
剧痛撕碎意识!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耳边仪器疯狂的警报声,和赵铁军、林雪焦急的呼喊,越来越远…
…
冰冷。
无边的冰冷。
我漂浮在黑暗里,像一具沉入深海浮尸。
“江十三…”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沙哑。疲惫。熟悉。
师父?!
我猛地“睁眼”!
西周依旧黑暗。
但前方,一点微弱的、金红色的火星,如同风中的残烛,幽幽亮着。
火星中,一个极其模糊的、穿着道袍的老者虚影,若隐若现。
“师…师父?”我声音发颤。
“时间…不多了…”柳长风的虚影声音缥缈,“我的魂灯…只剩一点余烬…压不住…谢必安的‘索魂印’了…”
索魂印?白面具的掌印?
“怎么…办?”我问。
“灯油…要…重燃…”虚影晃动,“婉娘的…魂芯…还有…半截…”
半截?
“在…在哪?”
“周…晓梅…”虚影吐出三个字。
周晓梅?凤凰大厦猝死的女工?她的魂不是被镜煞吞了吗?
“她的…工牌…”虚影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藏了…一缕…魂芯…碎片…”
工牌?
我想起在凤凰大厦死亡工位,周晓梅抽屉里那个带血的工牌!后来被赵铁军当证物收走了!
“工牌…在…证物室…”我急道。
“取…出来…”虚影道,“…用…你的血…泡…三日…魂芯…自现…”
“三日?”我绝望,“我…我撑不过…今晚了…”
“撑…住…”虚影的火星剧烈摇曳,“…我会…用最后…一点灯灰…替你…压住…心脉…三日…”
“那你…”我心头一颤。
“魂飞…魄散…罢了…”虚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总比…看着…你…被收走…强…”
“师父!”
“记住…”虚影猛地清晰了一瞬,枯瘦的手指指向黑暗深处,“…毁掉…李凤山…他才是…‘傩巫堂’…真正的…堂主…婉娘…周晓梅…李建国…都是…棋子…他的肉身…是…尸蛟…最后的…容器!”
李凤山?!那个老年痴呆?尸蛟容器?!
“还…还有…”虚影的声音急速衰弱,“…小心…谢必安…他…不是…为了…收债…他是…为了…”
声音戛然而止!
火星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金光!
金光化作一道暖流,狠狠撞进我胸口!
“轰!”
冰寒被短暂驱散!
意识如同被巨浪拍上岸的鱼,猛地弹回身体!
“嘀——!”
刺耳的警报声中,我睁开眼!
“醒了!又醒了!”小护士尖叫。
赵铁军和林雪扑到床边。
我胸口,那青黑色的掌印边缘,多了一圈…
极其微弱的、金红色的…
光痕!
如同烧红的铁丝,死死勒住蔓延的黑气!
血管的蔓延…
停住了!
“你…”赵铁军震惊地看着我胸口的光痕。
“证物室…”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力气,“周晓梅…工牌…红色…带血…凤凰大厦…抽屉里…找到的…”
赵铁军眼神一凝:“你要它干什么?”
“救命…”我盯着他,“…三天…给我三天…”
赵铁军死死盯着我,又看了看我胸口那圈神奇的光痕,眼神挣扎。
“赵队!”林雪低喝,“信他一次!”
赵铁军一咬牙,掏出对讲机:“证物室!调取凤凰大厦猝死案证物!编号PHX-0721!周晓梅工牌!立刻送到ICU!”
“谢…谢…”我松了口气,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别谢太早!”赵铁军俯身,胡子拉碴的脸几乎贴到我鼻尖,“三天!三天后,你要是敢死,或者敢耍花样…”他指了指手铐,“老子亲手给你钉棺材!”
我扯了扯嘴角。
三天…
师父用最后的魂灰…换来的三天…
“林雪!”赵铁军首起身,“看着他!我亲自去拿工牌!”
他大步流星走出病房。
林雪拉过椅子坐下,焦黑的右手腕搭在扶手上,左手却稳稳按着我没被铐住的右手脉搏。
“婉娘…”她突然低声问,“…还会回来吗?”
我一怔。
玉坠碎了。魂芯散了。
“不…不知道…”我声音干涩。
“她救了你。”林雪看着窗外对面黑洞洞的窗户,“很多次。”
我沉默。
“那个李凤山…”林雪声音冷了下去,“我会盯着。”
我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
胸口的光痕微微发烫,勉强抵御着冰寒的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
病房门被推开。
赵铁军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装着一个…
塑料材质的、边缘破损的…
红色工牌!
工牌正面印着“凤凰集团”的LOGO和“周晓梅”的名字。背面…
沾着一大片暗褐色的…
干涸血迹!
“给!”赵铁军把袋子扔到我怀里,“三天!倒计时开始!”
我颤抖着手,接过袋子。
工牌入手冰凉。
血迹早己干透,像一块丑陋的痂。
师父说…用我的血…泡…
我看向赵铁军:“刀…”
“你想干什么?”赵铁军警惕。
“划…划个口子…”我举起左手,青黑色的手腕,“…放点血…泡它…”
赵铁军和林雪对视一眼。
林雪默默掏出一把战术匕首,拔掉刀鞘,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左手…小臂…”我指了指还算完好的地方。
林雪没说话,刀刃轻轻一划!
“嗤!”
皮肤割开!鲜血涌出!
我忍着疼,将工牌塞进证物袋,连同袋子一起…
按在伤口上!
鲜血瞬间浸透袋子!染红了工牌!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工牌上那片干涸的血迹,在接触到新鲜血液的瞬间…
如同活物般…
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温婉气息的…
靛蓝色流光…
从血迹深处…
缓缓渗出!
像一滴…
蓝色的眼泪!
婉娘?!
魂芯碎片?!
成了!
我心头狂喜!
但下一秒——
“嗡!”
胸口那圈金红色的光痕猛地一暗!
盘踞的冰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反扑!
“噗——!”
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最后看到的,是工牌上那滴靛蓝色的泪光…
和赵铁军、林雪惊骇的脸…
耳边,只剩下仪器疯狂的警报…
和…
罗盘指针在床头柜上…
疯狂跳动的嗡鸣…
指向…
未知的黑暗。
作者“叫我林老湿”推荐阅读《江十三的爆笑捉鬼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KA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