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己经熄了，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块，偶尔"噼啪"爆出几点火星。我盯着地上那滩由米粒组成的"救我"二字，喉咙发紧。那些米粒正在慢慢变红，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液体浸透。
"造孽啊......"外婆突然跪了下去，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去拢那些米粒。她的指甲缝里立刻沾上了暗红色的污渍，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舅舅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远山，你见多识广，这......"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力道大得让我觉得骨头都在发疼。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得......得找大夫。"
里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我们冲进去时，看见舅妈瘫倒在床边，嘴角还挂着蜡油和饭粒的混合物。她的右手小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指甲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墨绿色的黏液。
天刚蒙蒙亮，我就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往镇上赶。后座上绑着半袋红薯——这是给赤脚医生刘三刀的诊金。
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车轮碾过泥泞的小路，溅起的泥水打湿了我的裤腿。路过村口那口老井时，我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井绳在雾气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有人刚打过水。
刘三刀的诊所是间低矮的土坯房，门板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治病救人"西个字。我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酒瓶倒地的声音。
"谁啊？大清早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醉脸。刘三刀的眼白泛黄，右眼上蒙着一层白翳，身上散发着劣质白酒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刘叔，我舅妈病了，您给看看。"我把红薯递过去。
他眯着眼打量我："大学生也信我这个土郎中？"话虽这么说，手却接过了袋子，"啥症状？"
"产后癔症，吃蜡烛，还说胡话......"我犹豫了一下，没提米粒的事。
刘三刀突然笑了，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癔症？我看是中邪了吧？"他转身从墙上取下一个布包，"走吧，看看去。"
刘三刀给舅妈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指甲缝里积着黑泥，搭在舅妈苍白的手腕上，像几条肮脏的蚯蚓。
"脉象紊乱，气血两亏......"他翻开舅妈的眼皮，突然"咦"了一声，"这眼白怎么发绿？"
我凑近看，发现舅妈的眼白确实泛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像是池塘里长了青苔的水。
刘三刀从布包里掏出几根银针，在煤油灯上烤了烤："先扎几针，稳一稳心神。"
第一针刚扎进人中穴，舅妈突然睁大了眼睛。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刘三刀的手一抖，银针掉在了地上。
"按住她！"他吼道。
我和舅舅扑上去按住舅妈不断抽搐的身体。她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指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在床板上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刘三刀又掏出一包药粉，混着白酒灌进舅妈嘴里。她的喉咙剧烈蠕动着，突然"哇"地吐出一滩墨绿色的液体。那液体落在泥地上，竟然像活物一样蠕动着，慢慢渗入土中。
"这......"刘三刀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不是病......"
傍晚时分，舅妈终于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刘三刀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刘叔，这到底......"
他吐出一口浓烟："远山啊，你读过书，不信这些。但你舅妈这症状......"他压低声音，"像是被'水鬼子'缠上了。"
"水鬼子？"
"就是淹死的人变的。"他用烟袋锅指了指村口的方向，"你们村那口老井，民国时候淹死过十二个孩子。"
我后背一凉。突然想起早上路过那口井时，井绳无缘无故的晃动。
刘三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这个贴床头，能顶一阵子。"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明天我再来，带点特别的药。"
他走时背影佝偻得像棵老树，很快被暮色吞没。我低头看那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小孩的涂鸦。
夜深了。
我守在舅妈床边，煤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舅妈的呼吸平稳了些，但每隔一会儿就会突然抽搐几下，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外婆端来一碗姜汤："喝点，驱驱寒。"
我接过碗，突然发现外婆的手腕上有一圈淤青，形状像极了......手指印。
"外婆，您的手......"
她猛地缩回手，袖子飞快地盖住了手腕："没事，磕的。"她的眼神飘向窗外，"远山，明天......明天你去请个道士吧。"
我还没回答，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哗啦"一声响。
我们冲出去时，看见水缸碎了，水淌了一地。月光下，那些水渍慢慢聚拢，形成了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一首延伸到院墙边......
院墙的土坯上，赫然印着五个小小的、带着水草的手指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墙外爬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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