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语背着小桃爬上维修梯时，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断腿的骨头茬子磨着皮肉，右手焦黑的指骨在梯级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小桃伏在他背上，腰腹的蓝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呼吸间带着冰晶碎裂的细响。
梯顶的出口被坍塌的砖石堵死大半。默语用还能动的左手刨开碎石，腐臭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进来。他拖着小桃爬出竖井，重新回到圣安娜教堂的废墟。月光比下去时更亮了些，照得满地彩色玻璃碴像凝固的血泊。
祭坛塌陷的大洞旁，站着一个人影。
保罗神父拄着橡木手杖，黑色长袍的下摆被气流掀起，露出底下锃亮的金属义肢。他脸上没有悲悯，也没有惊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的目光扫过默语焦黑的右手，小桃腰腹微弱的蓝光，最后停在默语紧握的左拳上——那枚冰蓝色的芯片正从指缝渗出靛蓝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碎石上。
“共鸣器毁了。”保罗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观测者’的眼睛闭上了。”
默语把小桃轻轻放在相对干净的长椅上，扯下烧焦的袖管裹住她腰腹渗出的蓝光。他转身面对神父，右眼窝的晶体裂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知道下面是什么。”这不是疑问句。
保罗的金属义肢踏前一步，踩碎了一块描绘天使翅膀的彩玻璃。“我知道那里埋着旧世界的罪孽。”他抬起手杖，杖尖指向祭坛后方残破的圣母像，“也知道那里藏着新世界的钥匙。”
手杖点在圣母像底座一块不起眼的石砖上。石砖表面突然亮起细密的金色纹路，纹路交织成一个锁孔的形状。锁孔深处，冰蓝色的微光如心跳般脉动。
“圣典。”保罗收回手杖，“大灾变前最后一批未被污染的基因图谱，还有……观测者计划的原始协议。凯恩博士把它封在这里，用火种共鸣作为钥匙。”
他看向默语紧握的左手：“只有‘钥匙’能打开它。”
默语的右眼晶体一阵灼痛。视野中浮现出重叠的影像：现实里布满灰尘的圣母像底座，与数据层面流淌的金色锁孔。锁孔的结构在他眼中分解、重组，每一个咬合点都对应着芯片里流出的靛蓝液体——那是叶宵的“眼泪”，是活性化的孢子能量。
警告：物理锁孔结构检测到高维加密协议
解密需消耗：孢子活性液（当前持有量：3.7ml）
是否尝试破解？
“我为什么要帮你？”默语的声音嘶哑。芯片在他掌心发烫，叶宵的记忆碎片在灼烧他的神经——就是这个人，这个保罗神父，在叶宵的记忆里穿着白大褂，将针剂推入孕妇的脊椎。
保罗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因为你想知道火种到底是什么。”他的金属义肢敲了敲地面，“也因为那女孩快冻透了。”
默语猛地回头。长椅上，小桃的睫毛结了一层白霜，皮肤下的蓝光几乎熄灭。她腰腹包裹的布条被不断渗出的低温黏液浸透，布料正在脆化崩裂。
保罗的声音像蛇一样钻进他耳朵：“共鸣器毁了，她体内的孢子失去主脑控制，正在本能地吞噬宿主热量维持活性。没有圣典里的原始抑制协议，她活不过天亮。”
默语攥紧了芯片。靛蓝的液体从指缝渗出更多，滴落在地面，竟没有冻结，反而像活物般蜿蜒流向圣母像底座的锁孔。
活性液注入中……
协议验证通过率：12%…37%…65%…
锁孔内的冰蓝光芒越来越盛。保罗的呼吸不易察觉地急促起来，金属手指在杖头收紧。
“咔哒。”
一声轻响。圣母像底座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金属抽屉。抽屉里没有羊皮卷或古籍，只有一枚棱柱形的黑色晶体，晶体内部流淌着星河般的金色光点。
保罗伸手去抓。
默语比他更快。焦黑的骨指抢先扣住晶体，一股冰寒刺骨的触感顺着手臂窜上来！右眼的晶体瞬间爆发出强光，视野被汹涌的数据洪流淹没：
无数扭曲的DNA双螺旋结构
标注着“火种适应性”的基因序列图谱
一份标题为《观测者协议-最终版》的电子文档
文档末尾的签名——凯恩博士，以及……保罗·埃利斯的电子签名！
“原来你也是观测者。”默语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他右眼的裂痕中，凯恩博士的记忆碎片与叶宵的愤怒交织沸腾——就是这个人，在实验室里按下强制共鸣的按钮，让叶宵怀孕的妻子在惨叫中化为冰雕！
保罗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举起手杖，杖头裂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把圣典给我！”他的声音失去了神父的伪饰，只剩下赤裸的贪婪，“它能控制所有火种！包括你眼睛里那颗！”
枪口对准默语的眉心。但默语没动。他的视线越过保罗的肩膀，看向教堂残破的穹顶。
一根冰蓝色的神经索，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垂下，末端锐利的尖刺悬在保罗后颈半寸之处。小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是纯粹的冰蓝，嘴角却带着一丝属于人类的、冰冷的笑意。
“神父，”她的声音像两块冰在摩擦，“你的祷告时间结束了。”
保罗僵住了。他能感觉到后颈传来的、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意。
默语向前一步，焦黑的右手捏着黑色晶体，伸到保罗面前。“你要的圣典。”他右眼的晶体裂痕深处，凯恩博士的记忆翻涌到顶点——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晶体按向保罗的胸口！
“不——！”保罗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
黑色晶体接触他身体的瞬间，内部流淌的金色光点骤然爆发！光芒如同实质的利剑刺入保罗体内！他的黑袍下透出蛛网般的金光，皮肤像高温下的蜡一样融化！金属义肢疯狂闪烁，冒出黑烟，机械关节在金光中扭曲崩解！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反孢子脉冲！
目标生命体征急速衰减！
保罗在地上翻滚，身体在金光中不断汽化又重组，人造皮肤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金属骨架和管线。他的电子眼闪烁着最后的红光，死死盯着默语：“钥匙……不止一把……观测者……在看着……”
金光猛地收缩！保罗的身体在刺目的闪光中坍缩成一个点，随即彻底消失。原地只留下一滩沸腾的金属溶液和焦糊的蛋白质气味。
黑色晶体从半空落下，被默语接住。晶体内部的金色光点黯淡了许多。
小桃腰间的神经索软软垂下，她眼中的冰蓝褪去，虚弱地瘫倒在长椅上。“那东西……在吃我……”她喘着气，皮肤下的蓝光又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默语走到她身边，摊开左手。那枚刻着“叶宵”名字的芯片躺在掌心，表面不再渗出液体，反而散发出柔和的暖意。他犹豫了一下，将芯片轻轻按在小桃腰腹蓝光最盛的地方。
奇迹发生了。躁动的蓝光如同被安抚的野兽，迅速变得温顺、稳定。小桃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皮肤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活性值：76%→52%
稳定态维持中
默语看着芯片。暖意顺着手臂蔓延，稍稍缓解了断骨的剧痛。叶宵的记忆碎片温柔地流淌过意识——他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妻子虚弱但幸福地微笑。女儿的小手攥着他的手指，皮肤下透出淡淡的、健康的蓝色光晕。
“叶宵……”默语喃喃道。芯片的暖意里，藏着一位父亲最后的守护。
他收起黑色晶体，背起呼吸平稳的小桃，蹒跚着走出圣安娜教堂的废墟。月光下，他右眼的晶体裂痕里，凯恩博士冰冷的指令与叶宵温暖的记忆不断碰撞、交融。
身后，教堂残破的阴影中，一点微弱的红光在保罗消失的金属溶液里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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