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韩家村像往常一样沉浸在沉闷的炎热与劳作后的疲惫中。蝉鸣聒噪，土狗趴在阴凉处吐着舌头，村民们大多在屋内歇晌，只有几个顽童还在村口的黄土坡上追逐打闹。
然而，今日的平静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所打破。
村中央那块平日用来晾晒谷物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己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几乎全村能走动的人都来了，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子，窃窃私语，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圈子中央。
韩星也被母亲从屋里拉了出来，站在人群外围。他昨夜又梦到了那片坠入深山的星光，醒来后心神不宁，此刻看着人群中心，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听说了吗？是山上的仙师老爷下来了！”
“真的假的？又是来挑娃娃的？十年前老赵家那个小子就被挑走了，现在都不知道成啥样了……”
“哎，俺家小子机灵，说不定能有这仙缘！”
“拉倒吧，仙缘是那么容易得的？得看祖宗积没积德，看老天爷赏不赏饭！”
议论声嗡嗡作响，混杂着兴奋、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人群中央，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人，面容清瘦，下颌留着三缕长须，眼神平淡，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他袍袖宽大，无风自动，隐隐有一股令人心静的气息散发出来，让周遭的燥热都减退了几分。这便是村民口中的“仙师”，青木门的外门执事，王姓修士。
他身后站着两名青年，同样穿着青色短褂，应是他的随行弟子，神色间带着些许傲气，目光扫过周围的村民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空地上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置着一个脸盆大小、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圆盘，盘面上刻着许多繁复而扭曲的银色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这便是检测灵根用的“问仙盘”。
王执事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
“肃静。”他目光扫视一圈，“奉宗门之令，循例至此，为适龄孩童测灵辨根。年满八岁，未满十六者，上前列队。”
村正连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开始吆喝着让孩子们排队。孩子们被父母推搡着，有的兴奋，有的害怕，有的懵懂，很快在桌前排起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队伍。韩星也被母亲推到了队伍末尾，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检测开始了。
第一个上去的是村正的孙子，虎头虎脑的一个男孩。他按照王执事的指示，怯生生地将手放在冰凉的问仙盘上。
片刻沉寂。
问仙盘毫无反应。
王执事面无表情，淡淡吐出两个字：“无根。”
村正脸上的期待瞬间垮掉，叹了口气，把孩子拉了下去。
第二个是个小姑娘，手放上去后，问仙盘上的纹路微微亮了一下，泛起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芒。
王执事瞥了一眼：“五行杂根，土相稍显，然微不可察，无异于凡俗。”
女孩的父母脸上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队伍缓慢前进着。问仙盘大多数时候都沉寂如石，偶尔亮起的光芒也微弱驳杂，被王执事一一判定为“无根”或“伪根”（杂灵根且强度极低，无法修行）。
空气中弥漫的期待逐渐被失望取代。村民们开始意识到，仙缘，真的遥不可及。
终于，轮到了韩星前面一个身材壮实的少年——村里猎户的儿子。他深吸一口气，大手按在圆盘上。
嗡！
问仙盘突然发出了明显的嗡鸣声，盘面上近半的纹路亮起，呈现出以红色为主，夹杂着其他色斑的光芒，虽然不算纯粹，却比之前所有孩子都要亮得多！
王执事一首平淡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微微颔首：“唔，西灵根，火主金辅，根骨强度…尚可。可入外门。”
“哗！”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猎户夫妇狂喜过望，几乎要跪下来。那少年也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韩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希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苗，在他胸腔里跳跃。有人成功了！那么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将自己因为常年做活而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按在了问仙盘上。
触感冰凉。
他屏住呼吸，全身心地期待着。
一息，两息……
问仙盘毫无动静。
韩星的心慢慢下沉。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问仙盘终于有了反应。但并非强烈的嗡鸣和亮光，而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几下。盘面上，大约只有十分之一的区域亮起，光芒黯淡得可怜，而且是青、红、黄、金西种颜色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彼此冲突、抵消，显得异常斑驳浑浊。
那光芒微弱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王执事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语气比之前更加淡漠，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西灵根，属性冲突，根骨强度…下下等。灵根斑驳，窍穴淤塞，此生能否引气入体尚未可知，即便能，也绝难突破炼气初境。无缘仙道，下一个。”
冰冷的判词，如同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对着韩星当头泼下。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惋惜的叹息，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幸灾乐祸。天才只有一个，大家都是凡人，这才是常态。
韩星的手无力地从问仙盘上滑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王执事己经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孩子，仿佛他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世界的声音仿佛离他远去，只剩下那句“无缘仙道”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巨大的失落和茫然瞬间淹没了他。十年来深藏于心的、那个关于星辰、关于飞翔、关于摆脱这黄土命运的渺茫梦想，在这一刻，似乎彻底碎裂，化为了齑粉。
王执事不再看他，对随行弟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收拾东西。检测似乎己经结束，仙缘与韩家村的大多数人，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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