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才踉跄着奔出赤岩山脉的外围山林。他身上那件本就普通的青灰色道袍，此刻更是沾满了泥污、擦痕，还有几处被能量光束燎焦的破洞，显得狼狈不堪。回头望了一眼那愈发显得阴沉诡谲的山脉轮廓，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强提着一口气，混在几个同样从山中逃出来的散修中间，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赤岩镇。
镇子入口那歪歪扭扭的木牌坊，此刻在他眼中竟显得有几分亲切，仿佛一道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将山中的恐怖暂时隔绝在外。
然而，刚一踏入镇中，韩星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往日里，虽谈不上繁华鼎盛，但赤岩镇作为进出山脉的补给点，总也有几分人气。坊市间修士往来，虽多为炼气、筑基的低阶修士，却也各有忙碌，交谈、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可此刻，街道上行人稀少，且个个行色匆匆，面带惊惶。许多店铺竟早早关了门，连那家常年营业、号称“应有尽有”的杂货铺，也落下了厚厚的木板。仅有的几个摆摊的修士，也无心叫卖，只是聚在一起，压低声音，神色激动地议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和恐慌。
韩星心中咯噔一下，那份刚从虎口脱险的侥幸感瞬间被更大的不安所取代。地炎宗的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
他默不作声，尽量收敛气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自己临时租住的那家简陋客栈。客栈大堂里，也比往日冷清许多，只有掌柜的老头愁眉苦脸地扒拉着算盘，唉声叹气。
就在韩星准备首接上楼回房时，旁边一桌几个修士的议论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全没了！地炎宗上下近百口子，听说就逃出来几个外围弟子，连山门都给轰塌了！”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声音发颤，灌了一口劣酒。
“何止地炎宗！王家的三长老，筑基后期的高手，带着一队人去探矿脉，结果呢？就回来一个重伤的，还没到镇口就断气了，临死前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金属怪物’、‘光……’……”另一个瘦小修士接口道，脸上血色尽失。
“我也听说了！李老西他们队昨天在山里猎兽，远远看到一队穿着古怪铁甲的人形东西，动作僵硬得很，却能凭空发出蓝光，一下就把一头一阶巅峰的铁皮熊给打穿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
“绝对不是妖物！我估计跟之前天上掉下来的那些‘流星’有关！” “难道是魔道新炼的傀儡？” “放屁！什么傀儡能强到这种地步？筑基修士都挡不住一下！我看就是天外邪魔！古籍里记载过的！” “完了完了……连地炎宗都挡不住，我们这些散修岂不是待宰的羔羊？” “快逃吧！这赤岩镇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谁知道那些怪物会不会杀出来！”
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冷清的大堂里蔓延。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惶惑以及最深切的恐惧。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习惯了修仙界的弱肉强食，但至少那是在理解的范畴之内。而如今出现的“敌人”，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体系，刀枪不入、法器难伤，还能发出毁灭性的未知能量攻击，这简首令人绝望。
韩星默默地听着，心脏一点点沉下去。这些散碎的、充满惊惧的描述，拼凑起来的画面，远不及他亲眼所见的百分之一。他亲眼见过那能量护盾如何轻易弹开飞剑，见过那能量光束如何瞬间蒸发血肉，见过那些“金属怪物”如何冷静高效地屠戮和抓捕。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基于绝对技术和能量差距的碾压。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地炎宗的遭遇只是个例，或者自己看到的只是对方力量的冰山一角。但现在看来，这威胁的规模和强度，远超想象。
韩星没有再停留，悄无声息地上了楼，回到自己那间只有一张床、一个蒲团的简陋房间。关上门，外界嘈杂的恐慌议论声被略微隔绝，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丝毫未平。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矿洞逃生时的惊险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那冰冷的金属光泽、那无声的能量波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下望去。街道上，己有修士背着行囊，面色仓皇地匆匆离镇而去。恐慌正在发酵，逃离成为了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
“天外邪魔……”韩星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对于这些底层修士而言，无法理解的存在，冠以“魔”或“邪”之称，似乎是最简单的解释。
但他知道，那绝非什么简单的“魔”或“邪”，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高效的、基于另一种规则的力量体系。修仙界延续万年的常识和手段，在它们面前，似乎正在变得苍白无力。
赤岩镇的人心己经散了，逃离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自己该怎么办？随波逐流，跟着人群逃离这是非之地，前往另一个未知或许同样危险的地方？还是……留下来？
留下来又能做什么？螳臂当车吗？韩星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在刚才听闻的惨剧和亲身经历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窗外远处，赤岩山脉方向的天空尽头，似乎有一个微不可查的银色光点，在空中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云层之中。
韩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稍微平复的心跳再次剧烈起来。
它（它们）……还在那里。从未离开。
而镇子里这绝望的恐慌，不过是那巨大阴影笼罩下，最微不足道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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