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简陋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骤然变得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韩星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将那份几乎冻结血液的恐惧从肺叶中挤压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和淡淡霉味，这是他租住的这间下房固有的气息，平日只觉得憋闷，此刻却带来一丝奇异的、属于人间的真实感，将他从方才那场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噩梦边缘稍稍拉回。
他闭上眼，赤岩山脉矿洞深处的景象便不受控制地扑面而来。
地炎宗弟子祭出的火球术砸在那些金属怪物光滑的外壳上，只溅起几点灵光便黯然消散，连一丝焦痕都未能留下。执事那柄引以为傲的赤虹飞剑，带着决绝的气势斩下，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牢牢挡住，剑身哀鸣，灵性大损。然后，是那一道道幽蓝色的光束，无声无息，却快得令人绝望，轻易洞穿护体灵光，留下焦糊的可怖创口。还有那无形无质却能让人头痛欲裂的音波，那坚韧无比、散发着排斥灵气波动的金属丝网……
每一种手段，都超出了他对“斗法”的认知。没有符箓激发时的光华闪耀，没有法器碰撞间的灵气爆鸣，更没有修士交手时彼此灵压的对抗。有的，只是冰冷的效率、绝对的精准，以及一种对生命彻底漠视的残酷。
心跳渐渐平复，但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却从骨髓里透了出来。韩星艰难地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那张破旧的木桌旁，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对着壶嘴狠狠灌了几口早己凉透的茶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略微压下了那阵干呕的欲望。
他摊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因为常年练习低阶法术和粗活，带着薄薄的茧子，指节算不上粗大，却足够稳定。就是这双手，刚刚险些被那蓝色的光束化为焦炭。炼气巅峰，在这片地界散修中还算不错的修为，在那些“天外怪物”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甚至连筑基期的执事，燃烧生命，自爆法器，也仅仅只能撼动对方的防御，争取到微不足道的数息时间。
“差距…太大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这不是修为境界的差距，而是…体系上的碾压。他以往所知的一切斗法经验，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躲避飞剑的轨迹？预判法术的落点？可对方的攻击根本快得无需预判，那蓝色的光束几乎是念头刚起便己临身。依仗法器坚硬？对方的护盾却让耗尽心血炼制的飞剑如同撞上山岳。
韩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到蒲团上，摒弃杂念，开始仔细回溯冲突的每一个细节。恐惧无用，唯有找出应对之法，才有一线生机。
那些“金属傀儡”（他暂时如此称呼）优势明显：坚不可摧的护盾、威力极大且速度极快的远程攻击、各种诡异难防的辅助手段（音波、网）、以及最关键的是——它们似乎完全没有灵力波动，这让修士依赖神识的预警能力大打折扣。
但，它们真的完美无缺吗？
韩星眉头紧锁，神识在识海中模拟着当时的场景。执事自爆法器时，那层无形护盾似乎剧烈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稳定，但说明它并非无限承受，存在一个上限。只是这个上限，对于炼气、筑基修士来说，高得令人绝望。
它们的攻击虽然犀利，但似乎…缺乏变化？永远是首线般的精准射击，似乎依赖于某种“锁定”。如果遁术足够诡谲，身法足够快，是否能在被锁定前脱离？或者利用复杂地形？
还有，它们似乎格外依赖那种“冰冷的能量”。那种能量与天地灵气格格不入，这意味着它们可能无法像修士一样从环境中快速补充消耗？战斗时间若拖长，是否会能量枯竭？
一个个念头在韩星脑中飞速掠过，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找到一丝缝隙。他知道，即便找到了这些可能的弱点，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根本无法利用。能打破护盾上限的攻击？他做不到。快到能摆脱锁定的身法？他也差得远。
但是，方向似乎有了。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或许…可以利用环境？陷阱？毒？（虽然不知道对它们有无效果）或者…专门针对那种“护盾”和“锁定”方式，来创造一些特殊的符箓或法器？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混合着微弱希望和巨大挑战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条路注定艰难，甚至可能徒劳无功，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眸中的恐惧尚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丝极专注的沉思之色。变强的欲望，从未像此刻这般灼烧着他的内心。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不是为了争夺资源，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他从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块下品灵石，握在手心，开始运转功法，汲取其中稀薄的灵气，补充几乎耗尽的丹田。往常觉得顺畅的周天循环，今日却显得格外滞涩，心神难以完全沉浸。
外界隐隐传来的嘈杂声钻入耳朵，是镇上修士们惊慌的议论、绝望的叹息、以及匆忙收拾行李准备逃离的响动。这一切都提醒着他，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被一道薄薄的木门挡在外面。
灵石中的灵气缓缓流入经脉，带来些许暖意，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韩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远处赤岩山脉的轮廓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沉默而压抑，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再次张开獠牙。
他知道，地炎宗的覆灭和联军的溃败，绝非结束。那些天外来的“怪物”，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那条灵矿脉？还是…另有更可怕的图谋？
而自己这微不足道的炼气期修士，在这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修仙界的巨大风暴中，又该如何自处？方才想到的那些应对之策，在那艘悬浮于山脉上空、如同天神之眼般的巨大“飞舟”面前，是否同样可笑不堪？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神稍稍安定后，悄然浮上心头——那些怪物，似乎对“灵气”本身，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窗外，风声呜咽，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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