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和氛围中结束。甜品盘被撤下，侍者送上了餐后饮品。楚戈抿着杯中的黑咖啡，浓郁的苦涩似乎也无法冲散他心头的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常规流程，似乎应该送她回家。然后呢？回那个依旧冰冷、充斥着昨晚屈辱和今日尴尬的别墅？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回到仿佛隔着楚河汉界的卧室？
这顿晚餐建立起来的、脆弱得像肥皂泡一样的和平，恐怕一踏入那个“家”门，就会瞬间破灭。
楚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措。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一段“正常”的、试图“缓和”的夫妻关系，在共进晚餐后该如何自然地推进。
他下意识地想摸出手机，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要不……偷偷给苏茜发个消息求助？那个自称“情感顾问”的女人，说不定真有下一步攻略？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了。找死吗？当着林薇的面给“小三”发消息询问如何攻略她本人？那今晚就不是缓和关系，而是首接送她上火葬场了！
他端起咖啡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的烦躁和无所适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璀璨的夜景，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甚至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尝试性的温和，“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看海？”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想到看海？是因为昨夜和苏茜在海边的放纵让他潜意识里觉得那片地方能让人放松？还是仅仅因为，除了回家，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去的地方？
林薇正在小口啜饮着花果茶，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那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亮晶晶的、掺杂着惊喜和羞涩的光芒。
看海？
这听起来……好浪漫。就像那些爱情电影里的桥段。男女主角在经历误会和争吵后，总会在一个开阔而富有诗意的地方和解、互诉衷肠。
他主动提出去看海……是不是意味着，他不仅仅满足于一顿和平的晚餐，而是真的想和自己有更进一步的情感交流？他想和自己独处，在那种浪漫的环境下？
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连耳根都微微发热。她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雀跃，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清晰的愉悦：“好呀。”
她的反应让楚戈再次愣住。就这么……答应了？而且看起来还挺高兴？看海而己，有这么值得开心吗？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深不可测。
结账，离开餐厅。车子再次汇入夜晚的车流，这一次，方向是城郊的海岸线。
越靠近海边，城市的喧嚣越远，空气越发清新，带着咸湿的海风味道。楚戈再次打开了车窗，让强劲的海风灌入车厢，吹乱了林薇精心打理的长发。
她似乎并不介意，甚至微微仰起脸，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凉意，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真实的微笑。
楚戈侧目看她。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有几缕黏在红润的唇边，侧脸线条在月光和远处灯塔的光晕下显得格外柔和静谧。真丝长裙的裙摆被风紧紧压在她腿上，勾勒出那双又长又首的腿的完美轮廓，胸前的布料也被风勾勒出的形状。
和来时那种刻意维持的、紧绷的优雅不同，此刻的她，身上多了一种难得的松弛和……生动。
车子在海边一处僻静的观景平台停下。周围没有路灯，只有月光和稀疏的星光，以及远处海面上渔船的灯火，勾勒出海浪一层层涌上沙滩又退去的白色线条。
耳边是永恒的海浪声，哗哗作响，宏大而宁静，能轻易吞没所有琐碎的烦恼和声音。
两人下车，靠在冰冷的护栏上。海风更大，吹得林薇的裙摆猎猎作响，薄纱披肩几乎要被吹走，她不得不伸手按住。发丝彻底飞舞起来，围绕着她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似乎心情很好，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甚至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这片无垠的黑暗与海风。
楚戈站在她身边，这一次，他没有再偷偷摸摸地瞄。
他几乎是“光明正大”地、带着一种纯粹欣赏和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看着海风如何勾勒她身体的曲线，看着月光如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流淌，看着她因为感受到自由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
他忽然觉得，如果抛开那些尖锐的争吵、不堪的过往、以及彼此带来的伤害，就这样安静地看看海，看看她……似乎也不算太坏。
林薇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目光。
若是平时，她或许会立刻竖起尖刺，用高傲或愤怒来回击这种“审视”。但此刻，在这片开阔的、只有海浪声的海边，在刚刚结束一场还算愉快的晚餐后，在他那双此刻似乎并没有带着欲望和评估、只是单纯“看着”的眼睛里……她奇异地没有感到被冒犯。
反而……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终于肯这样认真地看着她了。不是透过她去看林家的财富和地位，也不是带着厌烦和冷漠，只是看着她本身。
她缓缓放下手臂，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海风吹得她眼睛有些，亮晶晶的。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没有算计，没有伪装，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只是一个简单的、甚至带着点少女般羞涩的、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的笑容。
楚戈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个笑容和海风，轻轻吹进了他冰冷坚固的心防，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夜色下的海，深沉莫测。
而身边人的心，似乎比海更深，更难以捉摸。
但这一刻，海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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