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个穿着深褐色比甲的身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崔嬷嬷的脚步很轻,像猫,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卫晚照的心跳上。她先是熟练地点亮了妆台上的烛火,昏黄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也让她的脸庞在摇曳的光影中显得愈发阴鸷。
“六小姐,莫怕,是老婆子我。”崔嬷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捏造出来的温和,听在卫晚照耳中,比淬毒的刀子还要冰冷。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是一只精致的白瓷茶碗,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液体,丝丝缕缕的热气盘旋而上,裹挟着一股浓郁又带点腥甜的参味。
这就是那碗“安神茶”。一碗能让她永远“安神”下去的催命汤。
卫晚照缓缓从床上坐起,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脆弱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她将一个被惊醒的、带着几分茫然和畏惧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嬷嬷……”她的声音沙哑而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崔嬷嬷对她这副模样显然十分满意,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些。她端起茶碗,一步步走到床边,那股致命的茶香也随之逼近。
“小姐,这可是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上好参片,费了好些功夫才得来的。夫人心疼您身子弱,又受了惊,特意嘱咐老婆子熬了这碗安神茶,您快趁热喝了,也好一觉睡到天亮。”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个慈爱主母的形象描摹得活灵活现。若不是卫晚照早己破译了那死亡的预警,恐怕真的会感激涕零地喝下去。
卫晚照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崔嬷嬷,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依赖。她伸出双手,似乎要去接那碗茶。
崔嬷嬷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冷笑。
然而,就在卫晚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茶碗的瞬间,她像是被那股浓郁的参味呛到,突然低下头,发出了一阵剧烈而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咳!”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看起来孱弱到了极点。
崔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微微皱起,一丝不耐烦和疑虑浮上眼底。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卫晚照咳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咳,一边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恭敬地,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地,从崔嬷嬷手中接过了那只茶碗。
她的手有些抖,似乎是因为咳嗽而脱力。
崔嬷嬷的疑虑稍减。一个养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病秧子,有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她松开手,等着卫晚照将茶喝下去。
卫晚照将茶碗端到唇边,做出要喝的姿态。
崔嬷嬷紧紧地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晚照的咳嗽声再次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她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猛地一晃,端在手中的茶碗就这么“失手”了。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里炸响。
白瓷茶碗摔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西分五裂。滚烫的褐色茶汤泼洒一地,那股浓郁的参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闻起来竟让人有些作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崔嬷嬷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但那凶光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惊疑所取代。
因为卫晚照的表演,才刚刚进入高潮。
在打翻茶碗的瞬间,她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而是立刻用双手死死捂住胸口,发出一阵干呕。她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软软地向床上倒去。
“呕……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痛苦和歉疚,“嬷嬷……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就恶心……”
她蜷在床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角甚至逼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得即将凋零的小白花,脆弱得不堪一击。
崔嬷嬷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卫晚照可能会找借口不喝,可能会哭闹,甚至可能会察觉到什么。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意外”。
是装的?还是真的?
崔嬷嬷死死地盯着卫晚照。她看到对方惨白的嘴唇,看到她额角的冷汗,看到她因为恶心而不断耸动的肩膀。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地上的茶汤,凑到鼻尖闻了闻。是上好的高丽参,没有掺杂任何有异味的东西。那毒是慢性的,无色无味,就算是大夫来了,也绝不可能从气味上分辨出来。
所以,她这剧烈的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土不服……”卫晚照用微弱的声音,为崔嬷嬷提供了她最需要的那个“合理解释”。“嬷嬷……我……我刚来这里,吃什么吐什么……这参汤太油腻了……我……呕……”
水土不服!
崔嬷嬷的脑中轰然一响。是了!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从京城那样的繁华地,来到这潮湿偏僻的乡下庄子,水土不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别说是她,就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有时候也会上吐下泻好几天。
而她这副病弱的身子,对油腻的参汤产生剧烈的呕吐反应,更是合情合理。
崔嬷嬷心中的怀疑,瞬间消散了大半。她虽然恼怒计划被打乱,但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总不能按着一个正在剧烈呕吐的人,把茶汤灌进去吧?那样破绽更大。
“罢了罢了!”崔嬷嬷不耐烦地站起身,语气重新恢复了冰冷,“既然小姐身子不适,那就好生歇着吧!真是个没福的!”
她嘴上骂着,却还是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将地上的碎瓷片和污渍收拾干净。她全程冷着脸,没有再看卫晚照一眼。
卫晚照始终蜷缩在床上,保持着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首到崔嬷嬷带着人离开,房门被重新关上。
脚步声远去,院子再次恢复了死寂。
又过了足足一刻钟,卫晚照才缓缓地,一点点地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
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衫都己经被冷汗浸透。
赌赢了。
她赌的就是这个时代医疗知识的匮乏,赌的就是他们不懂什么是急性肠胃炎,更不懂什么是神经性呕吐。她用最专业的演技,为自己上演了一场完美的“碰瓷”。
但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崔嬷嬷这次虽然被糊弄过去,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将这个“病”,坐实,坐稳。
从明天起,她就得是一个真正的、缠绵病榻、挑食厌食的“病人”。
卫晚照的眼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冷静的算计。
她不但要利用这场“病”来拒绝后续所有可能有毒的食物,更要利用这场病,来降低所有人的戒心,为自己争取到破解更多秘密的时间和空间。
崔嬷嬷,你想用这碗毒茶做棋子,将我置于死地?
很好。
从现在起,这颗棋子,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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