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康复的消息如同一阵暖风,吹散了蕴神莲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云清璃在小院中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林小婉依旧常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谷中趣闻,或是抱怨修炼的枯燥。苏衡偶尔会送来一些谢礼,皆是些温养身体的寻常灵果或安神香,客气而周到。
然而,云清璃能清晰地感觉到,笼罩在小院周围的、那道属于严长老的冰冷神识,非但没有撤去,反而愈发凝实和专注,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她知道,那日的解释并未完全打消对方的疑虑。这位戒律堂长老的固执与多疑,远超常人。
这日清晨,天色微熹,林小婉还未到来,院外却先响起了沉稳而略显刻板的脚步声。
云清璃正在院中给那几丛翠竹浇水,闻声抬头,便见严长老面无表情地站在院门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神色肃穆的戒律堂弟子。
“云姑娘。”严长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不带丝毫寒暄。
云清璃放下水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安,微微屈身:“严长老?您这是……”
“近日谷中需清查一批入库药草,人手不足。”严长老目光如电,扫过小院,最终落在云清璃身上,“听闻姑娘对药草颇有悟性,心细如发,特来请姑娘前往药库,协助清点一二。此乃宗门事务,望姑娘勿要推辞。”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身后的两名弟子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云清璃心中了然。这绝非简单的帮忙,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试探。去,则落入对方主场,处处受制;不去,则更显心虚。
她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犹豫道:“长老有命,本不应推辞。只是……我乃一介凡人,不识仙家宝物,更不懂清点规矩,只怕笨手笨脚,反而误了长老的大事……”
“无妨。”严长老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只是清点些基础药材,核对数目、辨认有无明显霉变虫蛀即可。自有弟子从旁指引。姑娘既客居我谷,为谷中事务略尽绵力,亦是应当。”
话己至此,再无推脱余地。
云清璃只得低下头,轻声道:“既如此……清璃遵命。”
“很好。”严长老转身,“随我来。”
药库位于内谷边缘,是一座巨大的石殿,守卫森严,阵法光芒在石门之上隐隐流转。踏入其中,一股混合了无数种药材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一排排高及穹顶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望不到尽头。空气中光线昏暗,只有镶嵌在壁上的月光石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两名戒律堂弟子一左一右“陪同”着云清璃,严长老则负手走在前面,将她引至一处存放低阶药材的区域。
“便从此处开始。”严长老指着一排标注为“黄阶下品·凝露草”的药柜,“清点此柜所有药屉,记录数目,并检查药材状态。若有异常,即刻报知。”他递过一枚空白玉简和一支录事笔。
凝露草是最低等的灵草之一,常用于炼制最低阶的辟谷丹或止血散,药性温和,几乎无害。
云清璃接过玉简和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药屉,又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戒律堂弟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开始笨拙地拉开第一个药屉。
药屉内,干枯的凝露草整齐摆放,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气。她小心翼翼地数着数目,动作缓慢而生疏,时不时需要停下来回想一下数目,才继续往下数。那模样,完全就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如此大量药材的普通凡人。
严长老站在不远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神识更是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周身每一寸空间都笼罩在内,不放过任何一丝灵力或魂力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清璃极其缓慢且“认真”地清点了三西个药屉,数目无误,药材也保存完好。她的额角甚至因为“专注”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不时用袖子擦拭一下。
严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此女的表现,与一个稍微细心些的凡人毫无二致。
但他并不甘心。
当云清璃拉开第五个药屉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个药屉内的凝露草,颜色似乎比之前的要深一些,而且……散发出的气息,并非纯粹的草木清气,而是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之气。这气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她对药性感知远超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是“腐心花”的粉末。一种极其阴毒的药引,无色无味,但微量粉末混杂于药材中,一旦被炼制入丹,丹药便会带上难以察觉的毒性,长期服用会缓慢侵蚀心脉,歹毒无比。此物绝不应出现在存放凝露草的药柜中。
是意外污染?还是……刻意布置的陷阱?
云清璃的心念在刹那间流转。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如同之前一样,继续“笨拙”地清点着数目,仿佛全然未觉。
然而,就在她即将数完这个药屉,准备合上之时,她的手指似乎因为“疲惫”而微微一颤,“不小心”碰翻了药屉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用来防潮的“净尘符”石盒。
石盒翻倒,发出轻微的响声,里面几块白色的符石滚落出来。
“啊!”云清璃低呼一声,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捡拾符石。
这个意外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两名戒律堂弟子也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和滚落的符石。
就在这一瞬间的注意力转移的空隙——
云清璃的指尖在捡起最后一块符石时,看似无意地、极其轻巧地从那堆异常的凝露草上极快地拂过。
一丝微不可察的、源自她本源力量的、纯净到极致的生机气息,如同最细腻的春风,无声无息地渗入了那些沾染了腐心花粉末的凝露草中。
那丝阴毒的粉末,在这股绝对纯净的生机冲刷下,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瓦解,化为乌有,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做完这一切,她己将那几块净尘符石捡起,放回石盒,脸上带着歉疚和不安,看向严长老:“长老恕罪,我……我不小心……”
严长老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个药屉,又深深看了云清璃一眼。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神识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但那波动纯净而短暂,更像是净尘符被触动时产生的正常反应,而非人为灵力。药屉中的凝露草,在他的感知里,此刻气息纯净,与之前毫无二致。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冷声道:“无妨,继续。”
云清璃如蒙大赦,赶紧低下头,继续“战战兢兢”地清点,合上那个药屉时,指尖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清点过程波澜不惊。她又“顺利”地发现了另外两处极其隐蔽的“问题”:一处是某个药屉的角落里混进了几根药性相冲的“赤炎藤”枯枝;另一处是某个药屉底层因为受潮而微微发霉的迹象。
这两处问题,她都“恰好”因为各种“意外”——或是被突然窜过的仓库鼠妖分散了注意,或是被壁顶滴落的冷凝水惊到——而在报告时“忽略”了过去,并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用同样隐秘的方式悄然化解。
她的表现完美无缺:一个运气时好时坏、偶尔能撞大运发现点小问题、但大部分时间都懵懂笨拙、甚至会因为紧张而犯错添乱的凡人。
严长老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精心布置的几个考验,有的被她“侥幸”避开,有的则在她“无意”的举动下莫名失效。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她动了手脚,一切看起来都只是巧合和运气。
当最后一个药屉清点完毕,云清璃将记录好的玉简双手奉上时,额际己满是汗水,脸色也有些发白,像是经历了极大的心力消耗。
严长老接过玉简,神识扫过,记录准确无误。他盯着云清璃看了许久,试图从她那双带着疲惫和些许惶恐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看似清澈的茫然。
最终,他只能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冷硬地道:“有劳云姑娘。今日之事,不得对外人提及。”说罢,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带着两名弟子大步离去。
厚重的药库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浓郁的药香与冰冷的试探一同隔绝在内。
云清璃独自站在石殿外的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刚从一场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
她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过鬓角,将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拢到耳后。
指尖过处,路边石缝里一株濒临枯死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转绿,焕发出勃勃生机。
她举步,向着客舍的方向缓缓行去,背影在阳光下显得纤细而安静。
远处,一株古松后,墨辰的身影懒洋洋地倚靠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将方才药库外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低声轻笑:
“好一招‘瞒天过海’,‘润物无声’……严老头这次,怕是踢到铁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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