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库的试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水底，并未在青囊谷表面激起太大的涟漪。严长老虽心有不甘，却也暂时找不到继续发难的理由，只能将疑虑按下，暗中观察依旧。云清璃的小院重归宁静，仿佛那日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林小婉依旧每日跑来，叽叽喳喳，分享着谷中趣事，或是抱怨修炼的枯燥，偶尔也会拉着云清璃去外谷听讲学、逛市集。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只是落在云清璃身上的目光，似乎比往日又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探究。
这日午后，林小婉被她的师父李长老叫去考校功课，云清璃难得清闲，正坐在窗边，翻阅着一本讲述云梦泽风物传说的杂书。阳光透过竹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气氛安宁。
院外传来一阵懒散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略带戏谑的哼唱小调。
云清璃翻书的指尖微微一顿，并未抬头。
“哟，云姑娘，好雅兴啊。”墨辰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倚着门框，手里抛着一个刚摘的、红得发亮的灵果，“严老头没再来找你麻烦吧？那老家伙，心眼比针鼻还小，忒没意思。”
云清璃放下书卷，抬眸看他，脸上露出浅淡而礼貌的笑意：“墨大哥说笑了，严长老只是例行公事，并无为难于我。”
“是么？”墨辰挑眉，溜溜达达地走进院子，毫不客气地在云清璃对面的竹椅上坐下，将手中的灵果抛给她，“尝尝，刚在你们后山摘的‘朱焰果’，味道不错。”
云清璃接过果子，触手温热，果香浓郁。她并未立刻品尝，只是拿在手中把玩，轻声道：“墨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闲得发慌，西处逛逛呗。”墨辰二郎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小院，最终落在云清璃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上，“说起来，云姑娘来这青囊谷也有些时日了吧？整日待在这小院里，听听讲学，看看杂书，不觉闷得慌？”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云清璃微微一笑：“青囊谷清静祥和，景色宜人，能在此客居己是幸事，怎会觉得闷？”
“是么？”墨辰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敲着竹椅扶手，“可我瞧姑娘，似乎不像是个甘于一首‘客居’于此的人呐。”他话锋一转，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姑娘就没想过……离开青囊谷，去别处看看？比如，回你来的地方？”
云清璃眸光微闪，垂下眼睑，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怅惘：“我的家乡……很远，很远。如今……怕是回不去了。”她着手中的朱焰果，声音轻缓，“能在此安身，己是侥幸，不敢再有他求。”
“哦？回不去了？”墨辰身体微微前倾，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倒是可惜了。我看姑娘见识谈吐，可不像是寻常小地方出来的人。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他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带着几分试探。
云清璃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依旧，却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墨大哥过奖了。家乡虽小，倒也安宁。只是自幼喜欢听些游记杂谈，胡乱想象罢了。”她巧妙地将一切归于“听闻”与“想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实质。
墨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哈哈一笑，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胡乱想象也能有这般见识，云姑娘果然非常人。佩服，佩服。”
他不再追问来历，转而换了个话题：“那日在坠星崖下，魔修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听说下面镇着个了不得的老家伙，天衍剑宗那帮人到现在还焦头烂额呢。”他看似随意地说着，目光却并未离开云清璃的脸，“姑娘当时也在场，就没……感觉到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云清璃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后怕：“当时场面混乱，我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能感觉到什么……只记得那声吼叫，吓人得很。”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将一个受惊凡人的反应表现得淋漓尽致。
墨辰着下巴，眼神闪烁，也不知信了没有。他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我最近倒是听到些有趣的传闻……说那幽谷下的魔穴，牵扯到上古一件失落的秘宝，好像叫什么……‘尘缘镜’？据说那镜子邪门得很，能照见前世今生，搅动因果。那些魔修，怕是冲着它去的。”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紧锁住云清璃，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云清璃心中微微一动。尘缘镜？这名字……她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但仔细去想，却又抓不住头绪。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好奇：“尘缘镜？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她的反应毫无破绽，完全像是一个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普通人。
墨辰观察了片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更多的却是玩味。他耸耸肩，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知道呢，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说罢了。说不定就是那帮魔修瞎编出来唬人的。”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行了，不打扰云姑娘清静了。这果子记得吃，别浪费。”他摆摆手，溜溜达达地朝院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他脚步顿住，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冲云清璃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对了，云姑娘，下次严老头再找你‘帮忙’，要是觉得麻烦，可以摇摇窗边那串风铃。我最近……耳朵比较灵光。”
他指了指窗棂上挂着的那只茯苓送的、装着普通宁神草的香囊，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不等云清璃回应，便吹着口哨，身影一晃，消失在了竹林小径尽头。
云清璃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那枚温热的朱焰果。
墨辰今日的来访，看似闲聊，实则步步试探。从她的来历，到坠星崖的感应，再到那所谓的“尘缘镜”……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或者说，在确认着什么。
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散修，身上的谜团，似乎并不比她少。
而那“尘缘镜”……究竟是何物？与那幽谷下的魔穴，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云清璃轻轻咬了一口朱焰果，甘甜的汁液在口中溢开，带着一丝淡淡的火灵之气。
她看向窗棂上那只小小的香囊，微风拂过，带来宁神的草药清香。
山雨欲来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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