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因了凡大师这句问话,而变得凝重起来。
“她可靠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玄默心中最柔软、也最矛盾的地方。
他沉默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苏清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西山坡上的惊鸿一瞥,到后来她用一碗热粥换来自己的信任;从她拿出那些神异的作物,到她智斗村霸时的冷静果决;再到她面对玄镜司围困时的从容不迫,以及最后,那场惊世骇俗的“祖宗托梦”……
这个女子的身上,充满了太多的谜团。
她仿佛一个来自九天之外的谪仙,拥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智慧与手段。
但……
他又想起了她为自己疗伤时,那专注而又温柔的眼神;想起了她为了保护家人,毅然决然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决绝;想起了她将那枚比性命还重要的佛心珠,毫不犹豫交给自己时的那份信任。
这份温暖,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不容置疑。
“我不知道。”
许久,玄默才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凡大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的这条命,是她给的。镇北王府的这份遗诏,也是她拼了性命,才保下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前辈,”他换了一个称呼,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您心中有疑虑。但现在,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她正带着秦风,前往京城。这一路,必然是九死一生。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接应她!”
了凡大师静静地听着,那双睿智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他捻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
玄默的话,他听懂了。
这个苏清,来历不明,身负异能,行事诡异,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但,她却又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将“遗诏”这颗足以引爆整个棋局的炸弹,带入京城的人。
这是一步险棋。
一步将镇北王府,乃至整个大燕王朝的未来,都押在了一个神秘女子身上的……豪赌。
“罢了,罢了……”
许久,了凡大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捻动佛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既是天意,我等凡人,又岂能违抗。”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但那双眼睛,却重新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深邃。
“你说的对。”他看着玄默,沉声说道,“无论她是谁,至少在‘遗诏’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必须为她,扫清前往京城的障碍。”
他站起身,走到禅房的一面墙壁前,轻轻地,叩击了三下。
“咔哒”一声轻响,那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竟从中裂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密道。
“你随我来。”
了凡大师点燃了一盏油灯,率先走了进去。
玄默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
密道很长,盘旋向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室,呈现在了玄默眼前。
石室的陈设,与地面上那间禅房的清雅,截然不同。
这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甚至还有几张造型奇特的强弓劲弩。
石室的中央,则是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之上,精细地描绘着从青石镇到京城沿途的山川、河流、城镇、关隘,甚至连每一条可以通行的小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而在沙盘的一角,还摆放着几只……信鸽。
那些鸽子,神骏异常,羽毛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灰黑色,眼神锐利,与寻常的鸽子,截然不同。
这里,才是“信鸽”真正的巢穴!
“从这里到京城,官道约八百里,沿途,至少要经过三处玄镜司的关卡,和两处地方卫所的驻军。”
了凡大师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竿,指着其中一个红色的标记点,沉声说道。
“清水镇,是他们离开鹰愁涧后,第一个可以落脚补给的地方。但这里,也是玄镜司百户周泰的辖区。这个周泰,与秦风素来不合,为人更是心狠手辣,贪婪成性。秦风如今身受重伤,又折损了几乎所有的人手,一旦被周泰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玄默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进清水镇。”了凡大师的眼中,闪过一丝果决的寒芒,“我会立刻传信给潜伏在清水镇的‘钉子’,让他想办法,在镇外,为苏姑娘他们,提供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并且,送去伤药和补给。”
他说着,便走到墙角的一个小木柜前,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和一小瓶特制的药水,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迅速地写下了一串密语。
他将纸条卷成极细的一卷,塞进一个蜡丸之中,然后走到鸽笼前,将其绑在了一只信鸽的腿上。
“去吧。”
他打开鸽笼,那只灰黑色的信鸽,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声,振翅而起,竟首接从石室顶部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飞了出去。
“这……能行吗?”玄默看着那消失的信鸽,有些担忧地问道,“玄镜司的人,对信鸽的盘查,极为严格。”
“放心。”了凡大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我养的这些,不是普通的鸽子。它们飞得更高,更快,而且只在夜间出动。寻常的鹰隼和箭矢,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它们的名字,叫‘夜枭’。”
玄默这才放下心来。
“解决了清水镇,下一个麻烦,就是……通州卫。”
了凡大师的竹竿,指向了沙盘上一个更大的标记点。
“通州,是京城的东大门,驻扎着三千卫所军,守将李莽,是燕王妃的亲表兄,是燕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如果燕王真的要对遗诏下手,通州,将是他们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道防线!”
玄默的脸色,再次变得无比凝重。
“以我们目前在京畿之地的力量,想要硬闯通州,无异于以卵击石。”了凡大师缓缓摇头,“所以,我们必须……借力。”
“借力?”
“没错。”了凡大师的眼中,闪过一道深邃的光芒,“借……皇帝的力。”
他走到石室的另一侧,那里,供奉着一个黑色的牌位。
他对着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然后,他伸手,在牌位下的一个机关上,轻轻一按。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供桌下的地面,缓缓裂开,一个通体由玄铁打造的箱子,从地下,缓缓升起。
了凡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打开了铁箱。
箱子内,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神兵利器。
只有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
那火漆,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而在火漆之上,烙印着一个狰狞的、展翅欲飞的……乌鸦图样。
“这是……‘鸦血令’!”玄默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鸦血令”,是镇北王府最高等级的密函!非生死存亡之刻,绝不可动用!
一旦启用,便意味着,镇北王府,将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前辈!不可!”玄默急声劝道,“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动用‘鸦血令’,万一……”
“没有万一了。”了凡大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彻骨的冰冷与决绝,“京城的‘千里隼’失联,燕王背信弃义,遗诏现世……这一切,都说明,王府,己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他拿起那封血色的信函,递到了玄默的面前。
“这封信,会由‘夜枭’,首接送入京城,交到……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手中。他,会用他的方式,让通州卫的李莽,自顾不暇。”
玄默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封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函。
“交给谁?”
了凡大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个让玄默浑身剧震的名字。
“玄镜司指挥使……沈炼。”
……
鹰愁涧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一支小小的队伍,己经重新踏上了征程。
秦风骑在马上,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会投向队伍中央那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张龙和赵虎,一前一后,护卫在马车两侧,神情肃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至宝。
马车内,苏清靠在软垫上,脸色有些苍白。
昨夜,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此刻,只觉得一阵阵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从荷包中,取出了那枚黄铜令牌。
令牌入手,带着一丝冰凉的金属质感。她仔细地端详着上面那朵盛开的血色莲花,和那个气势磅礴的“燕”字,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枚令牌……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令牌背面,“燕”字旁边,一处极为细微的……划痕。
那划痕很浅,很细,若非用手触摸,根本无法察觉。
苏清的心,猛地一动!
她将令牌翻转过来,用指腹,在那道划痕上,仔细地着。
那不是一道简单的划痕!
而是一个……字!
一个用某种极为精巧的工具,刻上去的,小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字。
苏清眯起眼睛,将令牌凑到眼前,对着从车窗缝隙透进来的一缕晨光,仔细地辨认着。
许久,她才终于,看清了那个字。
那是一个……“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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