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靖安侯府，比往日里热闹了不少。
前院的花厅里，宾主尽欢。
来访的贵客，是吏部尚书张大人和他的夫人。
张尚书是朝中清流一派的领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为人刚正不阿，最是看重德行与才学。
靖安侯沈毅有意与张尚书结交，便特意设下家宴款待。
王夫人和府里的几位小姐，也都在一旁作陪。
花厅里，暖意融融。
丫鬟们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端着精致的茶点，来回穿梭。
沈毅正与张尚书谈论着朝堂上的时局。
王夫人则陪着张夫-人，聊着京中各府的趣闻。
气氛一片和やか。
沈云华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撒花长裙，气质温婉。
她在席间，不时地展露一下自己的才情。
或是对张尚书的言论，发表几句独到的见解。
或是为张夫人，讲解墙上挂着的名画的出处。
引得张尚书夫妇，连连点头称赞。
沈云溪则安静地坐在最末席。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装扮。
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不多言，不多语。
只是在长辈们说话时，认真地倾听。
在丫鬟上茶时，礼貌地点头致谢。
她就像一株空谷里的幽兰，不争不抢，却自有一股清雅的气质。
庶姐沈云蓉坐在她的旁边。
看着嫡姐沈云华在席上大放异彩，备受称赞。
又看到沈云溪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她的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无名的妒火。
凭什么？
凭什么沈云华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
又凭什么沈云溪这个贱人，能接二连三地得到祖母和父亲的青睐？
她不甘心。
她要让沈云溪，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当着贵客的面，狠狠地出一次丑。
她要揭开她最不堪的伤疤。
让她被所有人鄙夷，唾弃。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的心中成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气氛，也变得更加轻松随意。
张夫人说起了自己娘家侄女的婚事，言语间，对女子的家世出身，颇为看重。
沈云蓉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她故作天真地，对着张夫人笑问道。
“张伯母，您说这女子的出身，当真就那么重要吗？”
张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这自然是重要的。”
“好的家世，代表着好的教养。”
“娶妻娶贤，这贤德，大多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由家风熏陶出来的。”
“说得是呢。”
沈云蓉立刻附和道。
她转过头，看似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沈云溪。
“说起来，我们府里姐妹几个，出身也各有不同呢。”
她的话，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正在与沈毅交谈的张尚书，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了过来。
王夫人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她隐隐觉得，沈云蓉要说的话，不太对劲。
但当着贵客的面，她又不好出声阻止。
沈云蓉看到自己成了全场的焦点，心中愈发得意。
她用一种带着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说道。
“就说我这三姐姐吧。”
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沈云溪的方向。
“三姐姐的才情，那自然是没得说的。”
“前些日子的那首《咏雪》词，真是技惊西座，连瑞王世子都赞不绝口呢。”
她先是狠狠地捧了沈云溪一句。
然后，她的话锋，猛地一转。
“只可惜啊……”
她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三姐姐的生母苏姨娘，出身，实在是……太低微了些。”
“我听府里的老人们说，苏姨娘进府前，只是江南一个戏班子里的歌女呢。”
“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唉……”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和那一脸鄙夷的神情。
己经将所有未尽之言，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歌女。
在这个时代，是等同于娼妓的，最下贱的身份。
花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像刀子一样，射向了沈云溪。
那些目光里，有震惊，有鄙夷，有同情，更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沈云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王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快意。
沈毅的脸色，则瞬间沉了下来。
家丑不可外扬。
沈云蓉的这番话，无疑是当着外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他这个靖安侯的脸。
张尚-书夫妇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靖安侯府的家宴上，看到这样一出姐妹相残的戏码。
所有人都以为。
沈云溪会羞愤，会难堪，会无地自容。
甚至会当场哭出来。
然而，没有。
沈云溪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她抬起头，迎向了众人各色的目光。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和窘迫。
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她看着沈云蓉那张因为得意而略显扭曲的脸。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西妹妹说得没错。”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清晰。
“我的母亲，的确出身平凡。”
她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沈云蓉愣住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羞辱的话，都被沈云溪这干脆利落的承认，给堵了回去。
沈云溪没有理会她的错愕。
她站起身，对着上首的张尚书夫妇，盈盈一拜。
“英雄不问出处。”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母亲的出身虽然平凡，但她教给了我，正首和善良。”
“她告诉我，人的尊贵，不在于你拥有什么，而在于你是什么。”
“她还告诉我，一个人的品德，远比她的才华，更重要。”
“这些，是我母亲留给我，比任何显赫的家世，都更加宝贵的财富。”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源于内心的自信和坦荡。
那种气度，那种格局。
瞬间就将沈云蓉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后宅争宠的小心思，衬托得无比狭隘，刻薄，和可笑。
花厅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沈云溪的这番话，给深深地镇住了。
沈毅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眼中的阴沉，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和骄傲。
张尚书的眼中，更是迸发出了-道骇人的精光。
他抚着自己的胡须，看着沈云溪，连连点头。
“好！”
他忍不住大声赞道。
“说得好！”
“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
“好一个‘德胜于才’！”
“有此见识，有此气度，何愁不成大器！”
他的夫人，也用一种充满赞赏的目光，看着沈云溪。
再看向沈云蓉时，眼神里，己经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喜和鄙夷。
贵客张尚书，对沈云溪的气度和谈吐大加赞赏，反而对挑起事端的沈云蓉心生不喜。
沈云溪也通过这次危机，成功地将自己的公众形象，与“品德高尚，格局宏大”这样的正面标签，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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