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是靖安侯府今年最重要的一件盛事。
整个侯府,都为此动员了起来。
张灯结彩,洒扫庭除,一派喜庆忙碌的景象。
筹备寿宴的差事,繁琐而复杂。
王夫人作为主母,自然是总揽全局。
她将大部分轻松体面的活计,都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和女儿沈云华。
比如,拟定宴会的菜品,挑选助兴的戏班子,布置寿堂的装饰。
而最繁琐,最容易出错,也最吃力不讨好的那一部分。
宴会宾客的坐席安排,以及寿礼的登记入库。
则被她“委以重任”,交到了沈云溪的手中。
“云溪啊。”
在议事的正厅里,王夫人当着所有管事的面,语重心长地对沈云溪说道。
“这两件差事,关系到咱们侯府的脸面,万万不可出错。”
“你心思缜密,做事稳妥,交给你,我最是放心。”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在场的管事们,却都心如明镜。
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来贺寿的宾客,非富即贵。
朝堂上的各个派系,盘根错节。
谁和谁是政敌,谁和谁有私怨,谁和谁又是亲家。
这些复杂的关系,稍有不慎,安排错了座位,那便是天大的得罪。
而寿礼的登记,更是个细致活。
上百件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哪一件是谁送的,价值几何,登记在册,入库封存。
这其中但凡出了一点纰漏,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王夫人就是要让沈云溪,陷入这无尽的混乱和压力之中。
她要让她出错。
在老夫人最看重的寿宴上,捅出一个天大的篓子。
到时候,老夫人对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和喜爱,便会瞬间荡然无存。
沈云溪接下了这个差事。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未知的忐忑。
她没有推辞,也没有抱怨。
她只是恭恭敬敬地,领了这份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人的,重担。
她的小院,很快便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议事堂。
十几张长桌,被搬了进来。
负责相关事宜的管事和仆妇们,也都聚集到了这里。
他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他们都等着看,这位三小姐,要如何应对这团乱麻。
沈云溪没有立刻开始安排工作。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小翠,取来了大量的白纸,笔墨,和几把界尺。
然后,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画表格。
她画的第一张表格,名字叫做,《宾客关系图》。
表格的最上方,是几个最大的派系。
太子党,瑞王党,中立文官集团,以及武将集团。
每个派系的下面,都用清晰的线条,分门别类地,列出了相应的官员和家族。
谁与谁是姻亲,用红线连接。
谁与谁是政敌,用黑线连接。
谁与谁有师生之谊,用蓝线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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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管事们,都看呆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侯府干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把这些关系理得如此清晰。
沈云溪画的第二张表格,叫做,《宾客喜好及禁忌表》。
这张表格,分成了十几列。
姓名,官职,派系,喜好菜品,忌口食物,酒量深浅,有无宿怨,甚至……连谁家的夫人爱听什么戏,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些信息,都是她平日里,从账房的卷宗,下人的闲聊,以及老夫人的只言片语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看着这张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表格。
那些管事们,己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沈云溪画的第三张表格,叫做,《寿礼登记及入库流程表》。
这张表格,将整个收礼的过程,分成了五个步骤。
迎宾处初登,礼房内核对,专人唱礼,司库复核,最后才是贴上封条,入库封存。
每一个步骤,由谁负责,需要几人交叉核对,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种权责分明,互相监督的流程。
彻底杜绝了任何监守自盗,或是忙中出错的可能性。
三张表格,画完。
整个寿宴筹备工作中,最复杂,最混乱的两个部分。
便被她用一种前所未见的,高效而首观的方式,给彻底理顺了。
接下来,便是分派任务。
“王管事。”
她看向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
“按照这份喜好表,去调整宴会的菜单,务必让每一位重要的宾客,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菜肴。”
“张妈妈。”
她又看向一个负责内院的仆妇。
“根据这张关系图,去安排坐席。原则是,政敌不见面,姻亲坐相连。若有冲突,以官职高者为先。”
“李司库。”
她最后看向那个掌管库房的管事。
“这张流程表,你拿去,严格按照上面的步骤执行。每一个环节的签字画押,都不能少。”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运筹帷幄的,上位者的气场。
那些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管事们,此刻全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他们对着沈云溪,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是,三小姐。”
“我等,谨遵吩咐。”
一日之后。
当老夫人前来巡查寿宴的筹备进展时。
她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混乱和焦头烂额。
而是一番井井有条,有条不紊的景象。
她看到了墙上贴着的那几张,她从未见过的,清晰明了的表格。
她听着管事们,对沈云溪那发自内心的,交口称赞的汇报。
她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喜和满意的笑容。
沈云溪出色的组织和管理能力,让所有协助的管事们,都对她心服口服。
而老夫人,也通过此事,对这个孙女的办事能力,感到万分的惊喜和满意,她看着沈云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己经雕琢成型的美玉,心中己经认定了,这个孙女,未来绝对堪当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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