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华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地上是碎裂的瓷器，被撕成碎片的绣品。
她最心爱的一把古琴，此刻也倒在地上，琴弦断了两根。
沈云华双眼通红，发髻散乱，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她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当沈云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沈云华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沈云溪！”
她尖叫着，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地朝门口砸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来！”
茶杯擦着沈云溪的脸颊飞过，“哐当”一声，在门外的走廊上摔得粉碎。
小翠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想挡在沈云溪面前。
沈云溪却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退下。
她平静地走进房间，仿佛没有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沈云华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姐姐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我生哪门子气？”
沈云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冲到沈云溪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沈云溪的鼻子上。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侯府给你的？”
“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开始反过来咬主人了！”
“你设计陷害母亲，让她被父亲禁足，让她被整个侯府的人猜忌！”
“你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就为了你那个早就死了的，下贱的歌姬娘？”
她的言语，恶毒到了极点。
“我告诉你，沈云溪！”
“只要有我沈云华在一天，你就休想得逞！”
“母亲是侯府的主母，永远都是！”
“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永远都只配烂在泥里！”
她越说越激动，情绪彻底失控。
她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沈云溪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这一巴掌，若是打实了，沈云溪的脸，恐怕立刻就要肿起来。
然而，沈云华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沈云溪出手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从容。
她只是简单地抬起手，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沈云华挥过来的手腕。
沈云华的手，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你……”
沈云华愣住了。
她使劲地想把手抽回来，但沈云溪的手，纹丝不动。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条蟒蛇缠住，越挣扎，缠得越紧。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
沈云溪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
只有一片冰冷的，让人心悸的平静。
“姐姐。”
她缓缓开口。
“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只会显得，你很无能，很愚蠢。”
“放开我！”
沈云华尖叫着，另一只手也朝沈云溪抓来。
沈云溪手腕一抖，轻轻一推。
沈云华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沈云溪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姐姐，你闹够了吗？”
“如果闹够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正事了？”
沈云华坐在地上，又惊又怒，又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云溪。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对的掌控力和压迫感，让她感到一阵阵的胆寒。
沈云溪没有再理会她。
她自顾自地，走到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前，拂去上面的灰尘，缓缓坐下。
“姐姐，你真的以为，你今天在这里发脾气，摔东西，就能救得了母亲吗？”
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你错了。”
“你这么做，只会让父亲和祖母，对你们母女，更加失望。”
沈云华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胡说！”
“母亲是冤枉的！都是你，是你这个毒妇在陷害她！”
“是吗？”
沈云溪端起桌上幸存的一壶冷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
她的语气，像一个冷静的局外人。
“现在，人证，就是那个刺客，在我手里。”
“物证，就是那串联着母亲的香料，也在我手里。”
“仓库亏空的账本，也在我手里。”
“吴管事的证词，也己经呈给了父亲。”
“姐姐，你告诉我，在这么多证据面前，你所谓的‘冤枉’，有谁会信？”
沈云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些事情，她只是听下人说了一些，却不知道，己经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沈云溪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们再来谈谈，这件事的后果。”
“买凶行刺，贪墨家产，这两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母亲被废黜主母之位，送进家庙，了此残生。”
“到了那个时候，你，沈云华，靖安侯府的嫡长女，会变成什么？”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沈云华的脸上。
“你将不再是尊贵的嫡女。”
“你只是一个……罪妇的女儿。”
“你的名声，会一落千丈。”
“京城里，那些曾经追捧你的公子哥，那些羡慕你的名门闺秀，会怎么看你？”
“她们会说，‘看啊，那就是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的女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云华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沈云溪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她最在乎，也最恐惧的那层现实。
“还有你的婚事。”
沈云溪的声音，变得更加幽深。
“我听说，母亲正在为你和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议亲。”
“吏部尚书是何等看重脸面的人家。”
“你觉得，他们还会愿意，娶一个罪妇的女儿，做他们的儿媳妇吗？”
“到时候，别说是尚书府了。”
“京城里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再要你。”
“你最好的下场，就是被父亲随便许给一个不起眼的远房亲戚，或者外地的小官，草草打发了事。”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的尊荣，你的骄傲，你的未来，都将，化为泡影。”
“不……不会的……”
沈云华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上血色尽褪。
“父亲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他的女儿……”
“是吗？”
沈云溪放下了茶杯。
“姐姐，你还不明白吗？”
“在父亲眼里，女儿，不过是用来联姻，为家族换取利益的工具。”
“一个名声尽毁，无法再为家族带来任何利益的女儿，你觉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看重你吗？”
“他只会觉得，你是一个耻辱。”
沈云溪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失魂落魄的沈云华面前。
她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姐姐，你知道吗？”
“真正毁掉你的，不是我。”
“而是母亲。”
“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愚蠢，一次又一次的歹毒，亲手将你，推向了深渊。”
“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为你考虑过半分？”
“没有。”
“她只想着她自己。”
“你，和她一样，都只是她用来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罢了。”
“现在，这个工具，快要被她亲手毁掉了。”
沈云华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云溪。
沈云溪首起身，退后一步，重新恢复了那种淡然的表情。
“言尽于此。”
“姐姐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继续跟着一个愚蠢的母亲，一起沉沦下去。”
“还是……及时与她切割，为自己，寻一条唯一的出路。”
说完，她不再看沈云华一眼，转身，从容地走出了这个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房间。
沈云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沈云溪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击碎了她过去十几年里，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母亲……毁了她？
和愚蠢的母亲……切割？
她的内心，第一次，对那个她一首以来视为天，视为靠山的母亲，产生了动摇。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王夫人母女之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联盟，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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