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只有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沈云溪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她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一张摊开的宣纸上，用炭笔勾勒着什么。
那是一张靖安侯府的详细内部结构图，比工部绘制的图纸还要精确。
上面用红色的朱砂，标注出了几处关键的地点和巡逻路线。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猫头鹰振翅般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那是她和眼线约定的信号。
沈云溪放下炭笔，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窗缝里闪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正是沈云溪之前在浆洗房策反的那个名叫春儿的丫鬟。
经过这几个月的培养和暗中支持，春儿己经从一个普通的仆妇，被巧妙地运作到了王夫人的正院，成了一个负责外围洒扫的二等丫鬟。
“姑娘。”
春儿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促。
沈云溪关上窗户，转身，神色平静。
“起来说话。”
“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春儿站起身，却不敢抬头。
“姑娘，事出紧急，奴婢不敢耽搁。”
她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恐惧。
“夫人……夫人她，好像要疯了。”
“说来听听。”
沈云-溪-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春儿定了定神，开始快速地汇报。
“今天下午，李嬷嬷悄悄地出了府一趟。”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包裹，并且首接进了夫人的内室。”
“奴婢当时正在院子里打扫，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窗边，听到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外男？”
沈云溪的眉毛，第一次微微挑了一下。
“是。”
春儿用力点头。
“奴婢绝对没有听错。”
“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绝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他和夫人在里面，密谈了将近半个时辰。”
“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词。”
“哪几个词？”
沈云溪追问道。
春儿努力地回忆着，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奴婢听到了……‘月黑风高’。”
“还听到了……‘后花园’……‘假山’。”
“还有……还有一个词，奴婢听得最清楚，叫……‘合欢散’。”
“合欢散？”
沈云溪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那是一种烈性的迷香，能使人神志不清，勃发。
是后宅之中，最阴狠歹毒的，用来栽赃陷害，毁灭女子名节的下三滥手段。
春儿继续说道：“那个男人走后，夫人又立刻把李嬷嬷叫了进去。”
“这一次，奴婢借着送热水的机会，在门口多停留了一会儿。”
“奴婢听到夫人对李嬷嬷说……”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事成之后，把他们两个，都处理干净’。”
“还说……‘这一次，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姑娘。”
春儿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奴婢虽然不知道她们具体要干什么。”
“但奴婢能感觉到，她们要策划一场，非常非常可怕的阴谋。”
“而且，目标……就是您！”
她说完，便紧张地看着沈云溪，等待着她的反应。
在她想来，自家姑娘听到如此恶毒的计划，就算不惊慌失措，也至少会勃然大怒。
然而，沈云溪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分析一个棋局。
“外男。”
她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迷香。”
“僻静的假山。”
“身败名裂。”
她将这几个零碎的信息，在脑海中，快速地串联，组合，推演。
作为一名顶尖的特工，情报分析和危险预判，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只用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一个完整而恶毒的阴谋，己经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我明白了。”
她淡淡地说道。
春儿愣住了。
“姑……姑娘，您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沈云溪抬起眼，看着她。
“王夫人的计划，很简单，也很老套。”
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
“她这是打算，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用某种借口，把我骗到后花园的假山附近。”
“然后，用‘合欢散’之类的迷香，让我神志不清。”
“同时，那个所谓的‘外男’，会出现在那里。”
“等到药效发作，我们两个‘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时。”
“她就会‘恰好’带着父亲，祖母，甚至是府里的其他人，前来‘捉奸’。”
“人赃并获。”
她每说一句，春儿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沈云-溪-说完最后一句时，春儿己经吓得浑身冰凉。
“天啊……”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这也太恶毒了！”
一个未出阁的侯府小姐，如果背上了与外男私通的罪名。
那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还要凄惨一万倍的下场。
浸猪笼，沉塘，或是被送进最下贱的庵堂，受尽折磨，屈辱而死。
王夫人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这是要将沈云溪，从肉体到名誉，彻底地，毁灭。
春儿惊恐地看着沈云溪。
“姑娘，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侯爷和老夫人，揭穿她的阴谋！”
沈云-溪-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现在去说，我们有证据吗？”
“仅凭你听到的几个词，和你我的推断，是定不了她的罪的。”
“她大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在污蔑她。”
“到时候，只会打草惊蛇，让她换一个，更隐蔽，更恶毒的法子。”
春-儿-急得快哭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等着她来害您吧？”
沈云溪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兴奋的弧度。
那是一种，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最后一个陷阱时的笑容。
“等？”
“不，我们为什么要等？”
她转过身，重新走到那张侯府的结构图前。
她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后花园假山”的那个位置上。
“王夫人以为，她布下的是一个天罗地网，一个必死的绝境。”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让人心安的自信。
“但她却不知道。”
“她亲手为我准备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最好的舞台。”
“一个，可以将计就计，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最好的机会。”
她回过头，看着春儿，眼中光芒闪烁。
“春儿，你这次，立了大功。”
“接下来，我需要你，替我做几件事。”
“你要……”
她在春儿的耳边，低声地，清晰地，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春儿的眼睛，越睁越大。
眼神从最初的恐惧，逐渐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一种夹杂着敬畏和狂热的兴奋。
当沈云溪说完最后一个字时。
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姑娘！”
“奴婢，明白了！”
“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说完，她再次向沈云溪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如同一滴水融入黑夜，悄无声息地，从窗缝里离开了。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沈云溪看着那张结构图，看着那个被朱砂圈起来的“假山”。
眼神，冰冷如刀。
王夫人，你终于走出了，那步最臭的，无法挽回的棋。
那么接下来。
就该轮到我，将你的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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