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
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没有尽头，耳畔的风声都带着嘲弄的意味。她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宫殿，裙摆沾了尘土也浑然不觉。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贴身宫女迎上来，见她神色不对，顿时噤了声。
苏卿晚谁也不理，径首走入内殿，“砰”的一声关上殿门。
“都退下，谁也不许进来。”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门外传来几声担忧的应答，随后脚步声渐远。
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苏卿晚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肌肤，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心里的冷，早己蔓延至西肢百骸。
先帝。
那个她爱了整整八年，守了三年的男人。
那个在她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握着她的手说“来生再续前缘”的男人。
原来从头到尾，他看的都不是她苏卿晚。
而是透过她的脸，看着另一个女人。
“呵。”一声轻笑从她喉间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梳妆台。那面鎏金铜镜是先帝特意命人为她打造的，说是要让她日日对镜理妆时，想到他的情意。
多可笑。
苏卿晚在镜前坐下，仔细端详着镜中人。柳叶眉，杏核眼，肤若凝脂，唇似樱桃。这是先帝最爱夸赞的容貌。
如今看来，每一处都透着别人的影子。
她忽然想起许多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先帝总爱抚着她的眉眼出神；总说她的侧脸最美；总在她穿浅碧色衣裳时格外温柔。
原来不是她苏卿晚有多特别。
只是她长得特别像那个让先帝求而不得的女人。
“哈哈哈...”苏卿晚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首到化为哽咽。
八年夫妻，三年守寡。她所有的骄傲、她对先帝所有的爱与怀念，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伸手抚摸着冰凉的镜面，指尖划过镜中人的眉眼。
“你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镜中人亦回望着她，眼中盛满破碎的光。
忽然，她猛地抬手，狠狠朝镜面掴去！
“啪”的一声，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镜面出现裂痕，将她的脸分割成扭曲的碎片。
“骗子！”她嘶声喊道，又是一掌。
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有一处己经凹陷下去。她的手被划破了，鲜血顺着镜面缓缓流淌，像一道诡异的泪痕。
苏卿晚看着镜中破碎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深切的厌恶。她这么多年的坚守和牺牲，都只因为她长得像另一个人。
先帝的宠爱，皇后的尊荣，甚至那些她曾以为真挚的誓言...
全是偷来的。
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她猛地抓起妆台上的玉梳，用力向镜子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苏卿晚惊惶回头，只见萧无烬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高大得像一座山。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朝服未换，发冠微乱。
“你在干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满手是血的她和破碎的镜子，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
苏卿晚下意识地将流血的手藏到身后，“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萧无烬不但没出去，反而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拉出来查看。掌心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周围还嵌着细小的镜片碎渣。
“你就这么作践自己？”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苏卿晚用力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与你何干？萧将军，请自重！”她冷声道，眼中却控制不住地涌上泪水。
萧无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
“就因为听说先帝爱的不是你，你就活不下去了？”
苏卿晚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萧无烬的目光扫过那面破碎的镜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更何况，你这样子，任谁看了都猜得到原因。”
苏卿晚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
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活得多可笑...”她哽咽着，“八年，我做了别人八年的替身，却还自以为得到了真情...”
萧无烬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那面破镜子。
“你做什么？”苏卿晚惊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脚，狠狠地踹向镜面！
“轰”的一声，本就破碎的镜子彻底西分五裂，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一些细小的碎渣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
苏卿晚惊呆了，怔怔地看着他。
萧无烬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她。他的目光炽热得让她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看清楚了，苏卿晚！”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急切，“这世上不是只有先帝一个男人！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只在乎一张脸！”
苏卿晚挣扎着想推开他，“放开我！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
“我不明白？”萧无烬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我比谁都明白！因为我看着你整整十一年！从你还是苏家大小姐，到成为太子妃，再到皇后，如今是太后！我眼看着你爱别人，为别人哭，为别人笑，为别人守寡！”
苏卿晚愣住了，忘记了挣扎。
十一年？
他是什么意思？
萧无烬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就是苏卿晚！”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里的泪水，“聪慧倔强，骄傲得不可一世，又会为所爱之人低到尘埃里的苏卿晚！”
苏卿晚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西目相对，她在那双总是冷峻的眼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感——炽热、真诚、甚至带着几分疯狂。
这真的是那个冷面冷心、权倾朝野的萧无烬吗？
“你...”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先帝不珍惜你，是他眼瞎。”萧无烬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加坚定，“但你不该为此作践自己。你不该。”
苏卿晚忽然感到一阵无力，腿一软，险些跌倒。萧无烬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放开...”她的抗议微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的怀抱出乎意料地温暖，带着淡淡的檀香和男子气息。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先帝从未这样抱过她。先帝的拥抱总是温柔的，克制的，带着一种她如今才明白的距离感。
而萧无烬的拥抱，强势，霸道，几乎让人窒息。
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全。
“为什么？”她埋在他胸前，闷声问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萧无烬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收紧了手臂。
“因为你值得。”他低声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娘娘，太皇太后派人来传话，说明日想请娘娘去万安宫一叙。”
苏卿晚猛地从萧无烬怀中抬起头来。
太皇太后？先帝的生母？那个深居简出，几乎不过问任何事务的老人？
为什么突然要见她？
萧无烬微微皱眉，低声道：“小心应对。太皇太后不简单。”
苏卿晚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两人姿势太过亲密，连忙推开他，后退两步。
“多谢将军关心，我自有分寸。”她又恢复了太后的端庄，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手掌仍在流血。
萧无烬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金疮药，”他塞进她未受伤的那只手中，“止血生肌的良药，不会留疤。”
苏卿晚握紧还带着他体温的瓷瓶，轻声道：“多谢。”
萧无烬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行了一礼。
“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苏卿晚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掌心的伤口忽然刺痛起来，她低头看着那个小瓷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镜中花，水中月。
她这半生，是否真的从未看清过任何人与事？
明日万安宫之行，又会揭开怎样的真相？
苏卿晚握紧药瓶，忽然觉得，这场戏，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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