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退去,殿门合拢,将那一点短暂的、奇异的暖意也关在了外头。
苏卿晚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内,臂膀上那灼热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提醒着她方才并非梦境。萧无烬……他竟也会有那样近乎仓惶的时刻。是因为她那句突兀的关心,还是那个他自己都未能控制好的拥抱?
她低头,看着光洁如初的地面,那面曾照出她绝望容颜的菱花镜碎片己被收拾干净,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不知,这笔账,内务府会不会真的胆大包天地记在皇帝的私库上?想到这儿,她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旋即又抿紧。
心口那荒凉的空洞依旧在,但似乎真的被填入了些什么。不是浓烈的爱恨,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名为“同病相怜”的纽带。他说得对,他们都是走在绝望之路上的旅人,先帝留下的巨大阴影,笼罩着彼此的人生。
为自己,也为他。苏卿晚深吸一口气,那一点点重新凝聚起的微光,在她眼底缓缓沉淀,化为一种冷静的决意。
她需要行动。而突破口,就在那皇家尼庵之中,在那位法号“静尘”的师太身上。
* * *
两日后,苏卿晚再次出现在了皇家尼庵。
这一次,她未着宫装,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挽起,除了一支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她屏退了左右,只言是心中烦闷,想来此静静心。
小尼姑引她到一间静室,奉上清茶。
不多时,静尘师太便来了。她依旧是一身灰布僧袍,面容平静,眼神古井无波,只在见到苏卿晚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太后娘娘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静尘双手合十,声音平淡无波。
苏卿晚起身回礼,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亲近:“劳师太挂念。哀家只是觉得……这宫里闷得慌,反倒想起师太这里清静,不知不觉就又走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许是同病相怜吧,总觉得在师太这儿,能得片刻安宁。”
静尘垂眸,拨动着手中的念珠:“红尘纷扰,何处是真正安宁?不过求个心静罢了。”
“心静?”苏卿晚苦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着微烫的茶杯,“谈何容易。先帝一去,留下这偌大宫廷,哀家有时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提到先帝,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静尘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苏卿晚似未察觉,继续低声道:“有时想想,真不如师太这般,青灯古佛,了却尘缘,反倒干净。不必守着那冰冷的宫殿,对着那些……虚情假意,揣摩着那些……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的旧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脆弱感,仿佛卸下了太后的尊荣,只是一个迷茫无助的年轻女子。
静尘抬眼看她,那古井般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娘娘年轻,何必生出如此悲观之念。陛下……对娘娘应是敬重的。”
“陛下?”苏卿晚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心弦,唇边的苦涩更深,“陛下自然是敬重哀家的。只是这敬重之下……”她适时停住,摇了摇头,仿佛不愿多言,转而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只是看着师太,倒让哀家想起一些故人旧事,心中感慨罢了。”
她成功地营造出一种“我对先帝有怨,我对现状不满,我对你有认同感”的微妙氛围。
静尘看着她,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里,审视之色一闪而过。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陪着。
苏卿晚知道,火候还不够。她需要再添一把柴。
* * *
又过了几日,苏卿晚几乎是“赖”上了静尘。她时常来,有时带些精致的素点,有时只是坐着发呆,偶尔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宫中生活的疏离与厌倦,以及对先帝时期某些模糊旧事的“困惑”。
她表现得像一个试图寻找答案又无处依靠的人,而静尘这个看似超脱却又与皇家有着隐秘联系的人,成了她下意识选择的倾诉对象。
这一日,天色阴沉,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苏卿晚来到静室时,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未加掩饰的惶惑。她甚至忘了维持基本的礼仪,坐下后,手指微微发颤。
静尘默默地看着她,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推过去。
“娘娘似有心事?”
苏卿晚接过茶杯,暖意透过瓷壁传来,她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茶杯跌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茶水溅湿了桌布。
“对、对不起,师太……”她慌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无妨。”静尘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取来布巾,慢慢擦拭着水渍,动作不疾不徐,“娘娘今日心神不宁。”
苏卿晚颓然坐下,双手掩面,肩头微微颤抖。再抬头时,眼圈竟是红了。
“师太……”她声音哽咽,“我……我昨日整理先帝旧物,看到一些……一些东西。”她像是难以启齿,挣扎了许久才道,“我原本以为……先帝待我,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可如今看来,或许……或许我也只是……”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适时地滑落。
恰到好处地停顿,留白,引人探究。
静尘擦拭桌面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苏卿晚,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触动?
良久,静尘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阵烟:“痴儿……这宫中,谁又不是镜花水月,求一场空呢?”
她起身,从一旁的矮柜深处,取出一个小巧的酒壶和一只酒杯。那酒壶竟是温着的,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天冷,娘娘心绪不宁,饮杯酒暖暖身子吧。”静尘将温好的酒斟入杯中,递到苏卿晚面前。
酒液澄澈,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甜香,闻之令人心绪似乎都安宁了几分。
苏卿晚看着那杯酒,心中猛地一凛。
来了。
这杯酒,是试探,是诱饵,也可能是……穿肠毒药。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看向静尘。对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视。若她拒绝,或者表现出丝毫怀疑,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将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电光火石间,苏卿晚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起萧无烬离开时略显凌乱的脚步,想起他手上可能还未愈合的伤,想起那晚清冷的月光和那个笨拙的拥抱。
心口莫名一安。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杯温热的酒。指尖传来的暖意,却让她心底一片冰凉。
“多谢师太。”她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仿佛将这杯酒当作了唯一的慰藉。她举杯至唇边,眼睫低垂,掩去所有情绪,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温热,顺着喉咙滑下,那奇异的甜香之后,竟泛起一丝极淡的苦涩。
静尘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首到她饮尽,空杯落下,眼中那最后一丝戒备才似乎真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这酒……”苏卿晚轻声道,觉得身体微微发热。
“能安神。”静尘接过空杯,语气缓和了许多,“娘娘觉得如何?”
“似乎……是好些了。”苏卿晚抚着心口,勉强笑了笑。毒酒入喉,暖的是身,冷的,是那份刚刚建立起、却又不得不亲手碾碎的微弱信任。她此刻的心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冰冷。
静尘沉默地看着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声渐起。
忽然,静尘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苏卿晚耳边:
“娘娘想知道先帝真正愧疚的是谁,想知道是谁让这宫廷变成一座囚笼吗?”
苏卿晚猛地抬头,眼中适当地露出惊愕与渴望。
静尘的目光变得幽深,她向前倾身,几乎是用气音说道:
“去寻找‘暗阁’吧。它的阁主,才是真正能揭开所有真相的人。”
苏卿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答案。
静尘的嘴唇轻轻翕动,吐出的那个名字,让苏卿晚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他正是你失散多年,以为早己不在人世的兄长,当年的小侯爷——”
“林靖之。”
“而林靖之,如今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话音落下,窗外恰好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际,闷雷声滚滚而来。
苏卿晚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全然的、无法伪装的震惊。
兄长……林靖之……还活着?
而且,就在朝中?是……谁?!
那杯毒酒的暖意早己散尽,只剩下彻骨的寒冷,裹挟着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狠狠地撞入她的心底。
作者“浩瀚宇宙的星辰大海”推荐阅读《我,当朝太后,却被摄政王强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6M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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