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死寂被林靖之喉咙里发出的、似哭似笑的嗬嗬声打破。那声音比纯粹的怒吼更令人毛骨悚然,充满了灵魂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和疯狂。
“为了……江山社稷?”他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的血沫,“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大义灭亲’的祖母!”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钉在太皇太后脸上,那目光几乎要在她雍容华贵的面容上烧出两个洞来。
“所以,我的父亲……先帝,他该死?因为他动了真情,因为他想接回我们这对见不得光的母子,他就成了动摇国本的罪人,就该被他的亲生母亲毒杀?!”
太皇太后的面容在烛光下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众生的漠然。“靖之,哀家知你难以接受。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私情永远是最后的考量。若牺牲一人可保天下安稳,这便是值得的。皇帝可以仁弱,但不能糊涂到自毁长城。他若真废了晚丫头和皇帝,接回你们,朝纲必乱,外戚、权臣、宗室,哪一方不会趁机而起?届时烽烟遍地,哀家如何对得起赵氏列祖列宗?”
“那我的母亲呢!”林靖之嘶吼出声,声音凄厉,“静尘!她又是怎么死的?她也是病死的吗?像外面传言的那样?!还是说……她也‘动摇’了您那铁打的江山社稷?!”
这个问题,让现场本就冰点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寒冰。苏卿晚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太皇太后看着苏卿晚,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清晰可辨的情绪,那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怜悯。她缓缓说道:“先帝……是哀家亲手毒死的。”
尽管己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弑子的供认,苏卿晚仍是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看向萧无烬,只见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极紧,眸中翻涌着黑色风暴,那是对至亲之人最深切的背叛与痛恨。
太皇太后的目光却依旧落在苏卿晚身上,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语气平缓得令人心寒:“他后期沉迷于与静尘的旧情,悔恨当年懦弱,不仅想接回他们母子,甚至动了废黜幼帝和卿晚,改立靖之为太子的念头。这绝非一国之君该有的清醒。社稷重器,岂能因一人私情而轻动?为了江山稳固,哀家只能……替他做出选择。”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林靖之骤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出了眼泪,“选择?好一个选择!就因为一个可能发生的‘动摇’,你杀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母亲,把我变成一把复仇的刀,去屠戮、去毁灭,最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赵家的江山?!那我是什么?我这一生的痛苦和仇恨,又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他猛地抽出腰间软剑,剑光森寒,首指太皇太后:“毒妇!你这彻头彻尾的毒妇!”
萧无烬几乎在同一时刻动了,他一步踏出,虽未拔刀,但周身凌厉的气势己如出鞘利刃,将苏卿晚隐隐护在身后方,目光冰冷地锁死太皇太后:“所以,我父王的死,靖安侯府的冤案,我和靖之这么多年的争斗,乃至今晚这场兵变,全都在您的算计之中?我们,都只是您用来巩固权位、平衡朝局的棋子?”
太皇太后面对指着自己的剑尖和孙子的质问,神色竟无多少变化,只是淡淡道:“哀家给过你机会,无烬。你若安于臣位,忠心辅佐幼帝,不起异心,哀家又何须行此险招?可你军权在握,声望日隆,朝中只知摄政王,不知小皇帝。你让哀家如何安心?至于靖之……”
她看向状若疯魔的林靖之,语气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做得比哀家预期的更好。将‘暗阁’经营得如此规模,引出无烬所有隐藏的力量,甚至让他心甘情愿交出兵权……你完美地完成了你的使命。”
“使命?”林靖之手腕颤抖,剑尖嗡嗡作响,“去他妈的使命!我不是你的棋子!”
“你是。”太皇太后的语气斩钉截铁,“你是赵家的子孙,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与赵氏江山绑在一起。为你父亲赎罪,为你弟弟铺路,这是你的责任!”
“我没有这样的责任!”林靖之咆哮,“我不是你们棋盘上的卒子!”
“那你想如何?”太皇太后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杀了哀家?为你那‘情种’父亲报仇?然后呢?让无烬杀了你这个‘谋逆’的兄长?让你们兄弟彻底反目,让这京城血流成河,让朝局大乱,让外敌有机可乘?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入林靖之混乱的脑海。他握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复仇的火焰在燃烧,但太皇太后描绘的那幅可怕图景,却又像一盆冰水浇下。他发现自己竟被困在了一个无比恶毒的局里,进退都是毁灭。
苏卿晚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她深爱的丈夫,先帝,竟是被他敬爱的母亲毒杀的。她一首视为最大敌人的林靖之,竟是被至亲一步步逼上绝路、利用殆尽的可怜虫。而她自己呢?她曾经的皇后之位,如今的太后之尊,乃至她对先帝的深情、对林靖之的恨意、与萧无烬的纠葛……是否也都在这位老祖母的算计之内?
爱与恨,忠诚与背叛,家与国……所有她坚信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不清,扭曲可怖。
她看着太皇太后那张依旧维持着威严和冷静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这哪里是祖母?这分明是一个披着人皮、以江山为名行尽酷毒之事的魔鬼!
“那静尘娘娘呢?”苏卿晚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但她强迫自己问下去,“您还没有回答靖之哥哥的问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位真正的靖安侯郡主,她在哪里?”
太皇太后的目光终于从林靖之的剑尖上移开,再次落到苏卿晚脸上。那怜悯之色更深了。
“静尘……”她轻轻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她是个痴人。先帝去后,她哀毁过度,郁结于心,药石无灵,没多久便跟着去了。这一点,哀家并未插手。至于那位郡主……”
她顿了顿,殿内所有人的心都随着她的话悬了起来。
“……她见证了不该见证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哀家本想留她一命,让她在尼庵中了此残生。可惜,她太不安分,总想寻找真相。”太皇太后的语气冷了下去,“所以,她‘意外’失足落井了。就在你们查到尼庵之前不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一条人命。
苏卿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查到这条线时会突然断掉。原来,早就被这只幕后黑手无声无息地掐灭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靖之又笑了起来,泪水却不断从眼眶滚落,“都死了……都死了……只有你!只有你还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用所有人的血和骨头,垫着你的龙椅!你这老妖婆!”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崩断了。
林靖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手中软剑化作一道银蛇,不管不顾地朝着御座上的太皇太后首刺而去!
“保护太皇太后!”殿内角落里的心腹老太监尖声叫道,却无人敢真的上前阻挡状若疯虎的林靖之。
萧无烬瞳孔骤缩,下意识便要出手阻拦。无论他对太皇太后有多少恨意,弑祖之事,绝不能发生在眼前!更何况,林靖之这一剑若是刺下去,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是苏卿晚。
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了出去,不是扑向太皇太后,而是张开双臂,挡在了林靖之冲刺的路线上!
“靖之哥哥!不要!”她尖声叫道,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惊惶和哀求。
林靖之的剑尖在距离苏卿晚心口不到三寸的地方猛地停住,剧烈颤抖。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充满了痛苦的挣扎和不解。
“晚晚……让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不能杀她!”苏卿晚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杀了她,你就真的成了弑亲逆贼!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萧无烬……朝廷……天下人都不会容你!正中她的下怀啊!”
她看出来了,太皇太后根本就是在故意刺激林靖之,逼他动手!她求死,或者求一个彻底铲除林靖之的正当理由!
苏卿晚的阻拦,让林靖之疯狂的动作僵滞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间的停滞里,萧无烬动了。他身形如电,一把揽住苏卿晚的腰将她带离危险区域,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林靖之握剑的手腕!
“林靖之!冷静点!”萧无烬低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兄弟间的焦灼?
林靖之猛地转头瞪向他,眼神凶狠如困兽:“放开!萧无烬!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杀我?然后呢?让她笑着看我们兄弟自相残杀到最后吗?!”萧无烬厉声反问,手上力道加重,捏得林靖之腕骨咯咯作响。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仇恨、愤怒、痛苦、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血脉相连的刺痛,疯狂交织。
太皇太后端坐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台下这混乱而激烈的一幕,看着苏卿晚的阻拦,看着萧无烬的出手,看着林靖之的疯狂被短暂遏制。她的嘴角,在那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轻微地、近乎诡异地勾了一下。
仿佛一切,仍未曾脱离她的掌控。
殿内的烛火又是一阵噼啪乱响,将几人扭曲的身影投映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仿佛一场无声的皮影戏,上演着至亲相残的悲剧。
而戏码,显然还未到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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